南岳下十四世黄龙新禅师法嗣禾山慧方禅师
吉州禾山超宗慧方禅师,上堂举拂子曰:“看!看!
祇这个,在临济、则照用齐行,在云门则理事俱备,在曹洞则偏正叶通,在沩山则暗机圆合,在法眼则何止唯心?
然五家宗派,门庭施设则不无,直饶辨得倜傥分明去,犹是光影边事。若要抵敌生死,则霄壤有隔。且超越生死一句作么生道?”
良久曰:“洎合错下注脚。”
崇觉空禅师
临安府崇觉空禅师,姑孰人也。上堂:“十方无壁落,四面亦无门。净裸裸,赤洒洒,没可把。”
遂举拂子曰:“灌溪老汉向十字街头,逞风流,卖惺惺,道我解穿真珠,解玉版,濄乱丝,卷筒绢。
淫坊酒肆,瓦合舆台,虎穴魔宫,那吒忿怒,遇文王兴礼乐,逢桀纣逞干戈。今日被崇觉觑见,一埸。”
师颂野狐话曰:“含血噀人,先污其口。百丈野狐,失头狂走。蓦地唤回,打个筋斗。”
上封祖秀禅师
潭州上封祖秀禅师,常德府何氏子。上堂:“枯木岩前夜放华,铁牛依旧卧烟沙。
侬家鞭影重拈出,”击拂子曰:“一念回心便到家。”遂喝一喝,下座。
九顶惠泉禅师
嘉定府九顶寂惺惠泉禅师,僧问:“心迷法华转,心悟转法华。未审意旨如何?”师曰:
“风暖鸟声碎,日高华影重。”上堂:“昔日云门有三句,谓函盖乾坤句,截断众流句,随波逐浪句。
九顶今日亦有三句,所谓饥来吃饭句,寒即向火句,困来打睡句。若以佛法而论,则九顶望云门,直立下风。
若以世谛而论,则云门望九顶,直立下风。二语相违,且如何是九顶为人处?”
性空妙普庵主
嘉兴府华亭性空妙普庵主,汉州人。久依死心获证,乃抵秀水,追船子遗风。
结茅青龙之野,吹铁笛以自娱。多赋咏,得之者必珍藏。其山居曰:“心法双忘犹隔妄,色尘不二尚余尘。
百鸟不来春又过,不知谁是住庵人?”又警众曰:“学道犹如守禁城,昼防六贼夜惺惺。
中军主将能行令,不动干戈致太平。”又曰:“不耕而食不蚕衣,物外清闲适圣时。未透祖师关捩子,也须存意著便宜。”又曰:
“十二时中莫住工,穷来穷去到无穷。直须洞彻无穷底,踏倒须弥第一峰。”
建炎初,徐明叛,道经乌镇,肆杀戮,民多逃亡。师独荷策而往,贼见其伟异,疑必诡伏者。问其来,师曰:“吾禅者,欲抵密印寺。”
贼怒,欲斩之。师曰:“大丈夫要头便斫取,奚以怒为!吾死必矣,愿得一饭以为送终。”﹝一,原作“二”,据#清#藏本、续藏本改。﹞
贼奉肉食,师如常斋出生毕,乃曰:“孰当为我文之以祭?”贼笑而不答。师索笔大书曰:“呜呼!
惟灵劳我以生,则大块之过。役我以寿,则阴阳之失。乏我以贫,则五行不正。因我以命,则时日不吉。吁哉!至哉!
赖有出尘之道,悟我之性,与其妙心,则其妙心,孰与为邻?上同诸佛之真化,下合凡夫之无明。
纤尘不动,本自圆成。妙矣哉!妙矣哉!日月未足以为明,乾坤未足以为大。磊磊落落,无罣无碍。
六十余年,和光混俗。四十二腊,逍遥自在。逢人则喜,见佛不拜。笑矣乎!笑矣乎!可惜少年郎,风流太光彩。
坦然归去付春风,体似虚空终不坏。尚享!”遂举箸饫餐,贼徒大笑。食罢,复曰:
“劫数既遭离乱,我是快活烈汉。如今正好乘时,便请一刀雨段。”乃大呼:“斩!斩!”贼方骇异,稽首谢过令卫而出。
乌镇之庐舍免焚,实师之惠也。道俗闻之愈敬。有僧睹师见佛不拜歌,逆问曰:“既见佛,为甚么不拜?”
师掌之,曰:“会么?”云:“不会。”师又掌曰:“家无二主。”绍兴庚申冬,造大盆,穴而塞之。
修书寄雪窦持禅师曰:“吾将水葬矣。”壬戌岁,持至,见其尚存,作偈嘲之曰:“咄哉老性空,刚要馁鱼鳖。
去不索性去,祇管向人说。”师阅偈,笑曰:“待兄来证明耳。”令遍告四众,众集,师为说法要,仍说偈曰:
“坐脱立亡,不若水葬。一省柴烧,二省开圹。撒手便行,不妨快畅。谁是知音?
船子和尚,高风难继百千年,一曲渔歌少人唱。”遂盘坐盆中,顺潮而下。众皆随至海滨,望欲断目。师取塞,戽水而回。众拥观 水无所入。
复乘流而往,唱曰:“船子当年返故乡,没踪迹处妙难量。真风遍寄知音者,铁笛横吹作散场。”
其笛声鸣咽。顷于苍茫间,见以笛掷空而没。众号慕,图像事之。后三日,于沙上趺坐如生,道俗争往迎归。
留五日,阇维,设利大如菽者莫计。二鹤徘徊空中,火尽始去。众奉设利灵骨,建塔于青龙。
钟山道隆首座
严州钟山道隆首座,桐庐董氏子。于钟山寺得度,自游方所至,耆衲皆推重。
晚抵黄龙,死心延为座元。心顺世,遂归隐钟山,慕陈尊宿高世之风,掩关不事事,日鬻数自适,人无识者。
手常穿一袜,凡有禅者至,提以示之曰:“老僧这袜,著三十年了也。”有寺僧戏问:“如何是无诤三昧?”师便掌。
杨州齐谧首座
杨州齐谧首座,本郡人也。死心称为饱参。诸儒屡以名山致之,不可。
后示化于潭之谷山,异迹颇众。门人尝绘其像,请赞,为书曰:“个汉灰头土面,寻常不欲露现。而今写出人前,大似虚空著箭。
怨怨!可惜人间三尺绢。”
空室智通道人
空室道人智通者,龙图范珣女也。幼聪慧,长归丞相苏颂之孙悌,未几厌世相,还家求祝发。
父难之,遂清修。因看法界观,顿有省,连作二偈见意。一曰:“浩浩尘中体一如,纵横交互印毗卢。
全波是水波非水,全水成波水自殊。”次曰:“物我元无异,森罗镜像同。明明超主伴,了了彻真空。
一体含多法,交参帝网中。重重无尽处,动静悉圆通。”
后父母俱亡,兄涓领分宁尉,通偕行,闻死心名重,往谒之。心见知其所得,便问:“常啼菩萨卖却心肝,教谁学般若?”通曰:“你若无心我也休。”又问:
“一雨所滋,根苖有异。无阴阳地上生个甚么?”通曰:“一华五叶。”复问:“十二时中向甚么处安身立命?”通曰:
“和尚惜取眉毛好!”心打曰:“这妇女乱作次第。”通礼拜,心然之。于是道声籍甚。
政和间居金陵,尝设浴于保宁,揭榜于门曰:“一物也无,洗个甚么?纤尘若有,起自何来?
道取一句子玄,乃可大家入浴。古灵祇解揩背,开士何曾明心?欲证离垢地时,须是通身汗出。尽道水能洗垢,焉知水亦是尘。
直饶水垢顿除,到此亦须洗却。”后为尼,名惟久,挂锡姑苏之西竺。缁白日夕师问,得其道者颇众。
俄示疾书偈,趺坐而终。有明心录行于世。
黄龙清禅师法嗣上封本才禅师
潭州上封佛心才禅师,福州姚氏子。幼得度受具,游方至大中,依海印隆禅师。
见老宿达道者看经,至“一毛头师子,百亿毛头一时现。”师指问曰:“一毛头师子作么生得百亿毛头一时现?”达曰:
“汝乍入丛林,岂可便理会许事?”师因疑之,遂发心领净头职。
一夕泛扫次,印适夜参,至则遇结座,掷拄杖曰:“了即毛端吞巨海,始知大地一微尘。”师豁然有省。
及出闽,造豫章黄龙山,与死心机不契,乃参灵源。凡入室,出必挥泪,自讼曰:“此事我见得甚分明,祇是临机吐不出,若为奈何?”
灵源知师勤笃,告以“须是大彻,方得自在也。”未几,窃观邻案僧读曹洞广录,至“药山采薪归,有僧问:“甚么处来?”
山曰:“讨柴来。”僧指腰下刀曰:“鸣剥剥,是个甚么?”山拔刀作斫势。”师忽欣然,掴邻案僧一掌。
揭帘趋出,冲口说偈曰:“彻!彻!大海乾枯,虚空迸裂。四方八面绝遮拦,万象森罗齐漏泄。”
后分座于真乘,应上封之命,屡迁名刹。住乾元日,开堂示众曰:“百千三昧门,无量福德藏。
放行也,如开武库,错落交辉。把住也,似雪覆芦花,通身莫辨。使见之者撩起便行,闻之者单刀直入。
个个具顶门正眼,人人悬肘后灵符。扫佛祖见知,作丛林殃害。忆得宝寿开堂日,三圣推出一僧,宝寿便打。
三圣云,与么为人,瞎却镇州一城人眼去在。且如乾元今日开堂,或有僧出来,山僧亦打。
不唯此话大行,且要开却福州一城人眼去。何也?剑为不平离宝匣,药因救病出金瓶。”上堂:
“达磨未来东土已前,人人怀媚水之珠,个个抱荆山之璞,可谓壁立千仞。
及乎二祖礼却三拜之后,一一南询诸友,北礼文殊,好不丈夫!或有一个半个,不求诸圣,不重已灵,疋马单鎗,投虚置刃,不妨庆快平生,如今有么?
自是不归归便得,五湖烟景有谁争?”上堂:“宗乘提唱,妙绝名言。一句该通,乾坤函盖。
直似首罗正眼,竖亚面门。又如圆三点,横该法界。”乃卓拄杖曰:“向这一点下明得,出身犹可易,脱体道应难。”
又卓拄杖曰:“向第二点下明得,纵横三界外,隐显十方身。”又卓拄杖曰:
“向第三点下明得,鱼龙锁户,佛祖潜踪。不然,放过一著,随分有春色,一枝三四花。”上堂:“一法有形该动植,百川湍激竞朝宗。
昭琴不鼓云天淡,想像毗耶老病翁。维摩病则上封病,上封病则拄杖子病。拄杖子病,则森罗万象病。
森罗万象病,则凡之与圣病。诸人还觉病本起处么?若也觉去,情与无情同一体,处处皆同真法界。
其或未然,甜瓜彻蔕甜,苦瓠连根苦。”
黄龙德逢禅师
隆兴府黄龙德逢通照禅师,郡之靖安胡氏子。生有厖眉。
年十七,从上蓝晋禅师落发,往依灵源,即明深旨。上堂,举夹山境话。师曰:
“法眼徒有此语,殊不知夹山老汉被这僧轻轻拶著,直得脚前脚后。设使不作境话会,未免犹在半途。”
法轮应端禅师
潭州法轮应端禅师,南昌徐氏子。少依化度善月,圆颅登具。谒真净文禅师,机不谐。
至云居,会灵源分座,为众激昂。师扣其旨。然以妙入诸经自负,源尝痛劄之。
师乃援马祖百丈机语,及华严宗旨为表。源笑曰:“马祖百丈固错矣,而华严宗旨与个事喜没交涉。”师愤然欲他往。因请辞。
及揭帘,忽大悟,汗流浃背。源见乃曰:“是子识好恶矣。马祖、百丈、文殊、普贤几被汝带累。”
由此誉望四驰,名士夫争挽应世,皆不就。政和末,太师张公司成以百丈坚命开法,师不得已,始从。
上堂,举大隋劫火洞然话,遂曰:“六合倾翻劈面来,暂披麻缕混尘埃。因风吹火浑闲事,引得游人不肯回。
坏不坏,随不随,徒将闻见强针锥。太湖三万六千顷,月在波心说向谁?”僧问:“如何是宾中宾?”师曰:
“芒鞋竹杖走红尘。”曰:“如何是宾中主?”师曰:“十字街头逢上祖。”曰:“如何是主中宾?”师曰:
“御马金鞭混四民。”曰:“如何是主中主?”师曰:“金门谁敢抬眸觑?”曰:“宾主已蒙师指示,向上宗乘又若何?”
师曰:“昨夜霜风刮地寒,老猿岭上啼残月。”
长灵守卓禅师
东京天宁长灵守卓禅师,泉州庄氏子。上堂曰:“三千剑客,独许庄周。为甚么跳不出?
良医之门多病人,因甚么不消一劄?已透关者,再请辨看。”上堂:“譬如眼根,不自见眼,性自平等。
无平等者,便恁么去。无孔铁锤,聊且安置。直得入林不动草,入水不动波,也是一期方便。
若也篱内竹抽篱外笋,涧东华发涧西红,更待勘过了,打。”僧问:“丹霞烧木佛,院主为甚么眉须堕落?”师曰:“猫儿会上树。”
曰:“早知如是,终不如是。”师曰:“惜取眉毛。”问:“如何是衲衣下事?”师曰:“天旱为民愁。”问:
“佛未出世时如何?”师曰:“绝毫绝釐。﹝釐,原作“牦”,据续藏本改。﹞”曰“出世后如何?”师曰:“填沟塞壑。”曰:“出与未出,相去几何?”
师曰:“人平不语,水平不流。”上堂:“平高就下,勾贼破家。截铁斩钉,狐狸恋窟。
总不恁么,合作么生?所以道,万仞崖头亲撒手,须是其人。祇如香积国中持钵一句,作么生道?”良久曰:
“切忌风吹别调中。”上堂:“释迦掩室,过犯弥天。毗耶杜词,自救不了。如何如何,口门太小。”
宣和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,奄然示寂。阇维日,皇帝遣中使赐香,持金盘求设利。爇香罢,盘中铿然。
视之五色者数颗,大如豆。﹝如,原作“加”,据#清#藏本、续藏本改。﹞使者持还,上见大悦。
博山子经禅师
信州博山无隐子经禅师,岁旦,上堂:“和气生枯櫱,寒云散远郊。木人占吉兆,夜半露龟爻。
诸禅德,龟爻露处,文彩已彰,便见一年十二月,月月如然;一日十二时,时时相似。
到这里直似黄金之黄,白玉之白。自从旷大劫来,未尝异色。还见么?其或未然,且徇张三通节序,从教李四鬓苍浪。”
百丈以栖禅师
隆兴府百丈以栖禅师,兴化人也。上堂:“摩腾入汉,达磨来梁,途辙既成,后代儿孙开眼迷路。
若是个惺惺底,终不向空里采华,波中捉月。谩劳心力,毕竟何为?
山僧今日已是平地起骨堆,诸人行时,各自著精彩看。”
光孝昙清禅师
邵州光孝昙清禅师,上堂:“杀父杀母,佛前忏悔。杀佛杀祖,不消忏悔。为甚么不消忏悔?
且得冤家解脱。”
光孝德周禅师
温州光孝德周禅师,信州璩氏子。于景德尊胜院染削,问道有年。
后至黄龙,闻举少林面壁,顿悟。述二偈以呈,龙许之。自尔名流江浙。上堂曰:“举体露堂堂,十方无罣碍。
千圣不能传,万灵咸顶戴。拟欲共商量,开口百杂碎。祇如未开口已前,作么生?咄!”上堂:“回互不回互,觑见没可睹。
透出祖师关,踏断人天路。阿呵呵!悟不悟,落花流水知何处。”
寺丞
寺丞
知是几生曾供养,时时微笑动香云。”
泐潭清禅师法嗣黄龙道震禅师
隆兴府黄龙山堂道震禅师,金陵赵氏子。
少依觉印英禅师为童子,英移居泗之普照,适淑妃择度童行,师得圆具。久之,辞谒丹霞淳禅师。一日,与论洞上宗旨。师呈偈曰:
“白云深覆古寒岩,异草灵花彩凤衔。夜半天明日当午,骑牛背面著靴衫。”淳器之。师自以为碍,弃依草堂,一见契合。
日取藏经读之。一夕,闻晚参鼓,步出经堂,举头见月,遂大悟。亟趋方丈,堂望见,即为印可。
初住曹山,次迁广寿黄龙。上堂曰:“举个古人因缘问阇黎,阇黎不得作古会。若作古会,失却当面眼。
举个即今因缘问阇黎,阇黎不得作今会,若作今会,障却阇黎本来眼。
假饶不失不障,非古非今,犹是药病相治止啼之说。祇如透脱一句,阇黎还道得也无?若道不得,直待罗汉峰深谈实相,即向汝道。”上堂:
“少林冷坐,门人各说异端,大似众盲摸象。神光礼三拜,依位而立。达磨云:汝得吾髓。
这黑面婆罗门,脚跟也未点地在。”上堂:“石人问枯桩,何时汝发华?枯桩怒石人,何得口吧吧?
石人呵呵笑,枯桩吐异葩。红霞辉玉象,白玉碾金沙。借问通玄士,何人不到家?”
万年法一禅师
台州万年雪巢法一禅师,太师襄阳郡王李公遵勉之玄孙也。世居开封祥符县。
母梦一老僧至而产。年十七,试上庠。从祖仕淮南,欲官之,不就。将弃家事长芦慈觉赜禅师,祖弗许。母曰:
“此必宿世沙门,愿勿夺其志。”未几,慈觉没。大观改元,礼灵岩通照愿禅师,祝发登具。
依愿十年,迷闷不能入。谒圆悟于蒋山,悟曰:“此法器也。”悟奉诏徙京师天宁,师侍行。
靖康末,谒草堂于疏山,一语之及,大法顿明。绍兴七年,泉守宝文刘公彦修请君延福,后四迁巨刹。上堂,拈拄杖曰:
“拄杖子有时作出水蛟龙,万里云烟不断。有时作踞地师子,百年妖怪潜踪。有时心法两忘,照体独立。
有时照用同时,主宾互用。”以拄杖画曰:“延福门下,总用不著。且道延福寻常用个甚么?”卓拄杖,喝一喝,下座。
上堂:“仰面不见天,低头不见地。古剑髑髅前,大海波涛沸。”
退长芦,归天台万年观音院,忽示微疾,书偈曰:“今年七十五,归作庵中主。珍重观世音,泥蛇吞石虎。”入龛趺坐而逝。
雪峰慧空禅师
福州雪峰东山慧空禅师,本郡陈氏子。十四圆顶,即游诸方。遍谒诸老,晚契悟于草堂。
绍兴癸酉,开法雪峰。受请日,上堂曰:“俊快底点著便行,痴钝底推挽不动。
便行则人人欢喜,不动则个个生嫌。山僧而今转此痴钝为俊快去也。”弹指一下,曰:
“从前推挽不出而今出,从前有院不住而今住,从前嫌佛不做而今做,从前嫌法不说而今说。出不出、住不住即且置,敢问诸人做底是甚么佛?
空王佛邪?然灯佛邪?释迦佛邪?弥勒佛邪?说底又是甚么法?根本法邪?无生法邪?世间法邪?
出世间法邪?众中莫有道得底么?若道得,山僧出世事毕。如或未然,逢人不得错举。”喝一喝,下座。
上堂,举云门示众云:“祇这个带累杀人。”师曰:“云门寻常气宇如王,作恁么说话,大似贫恨一身多。
山僧即不然,祇这个快活杀人。何故?大雨方归屋里坐,业风吹又绕山行。然虽如是,也是乞儿见小利。
且不伤物义一句作么生道?”上堂:“一拳拳倒黄鹤楼,一趯趯翻鹦鹉洲。
有意气时添意气,不风流处也风流。俊哉俊哉!快活快活!一似十七八岁状元相似,谁管你天,谁管你地。
心王不妄动,六国一时通。罢拈三尺剑,休弄一张弓。自在自在!快活快活!
恰似七八十老人作宰相相似,风以时,雨以时,五谷植,万民安。”竖起拄杖曰:“大众,这两个并山僧拄杖子,共作得一个。
衲僧到雪峰门下,但知随例餐子,也得三文买草鞋。”喝一喝,卓拄杖,下座。僧问:“和尚未见草堂时如何?”师曰:“江南有。”曰:
“见后如何?”师曰:“江北无。”
育王普崇禅师
庆元府育王野堂普崇禅师,本郡人也。示众,举:
“巴陵和尚道,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不是风幡,又向甚么处著?有人为祖师出气,出来与巴陵相见。雪窦和尚道,风动幡动,既是风幡,又向甚么处著?
有人为巴陵出气,出来与雪窦相见。”师曰:“非风非幡无处著,是幡是风无著处。
辽天俊鹘悉迷踪,踞地金毛还失措。呵呵呵,悟不悟。令人转忆谢三郎,一丝独钓寒江雨。”
青原信禅师法嗣梁山欢禅师
潭州梁山欢禅师,僧问:“大众云臻,请师开示。”师曰:“天静不知云去处,地寒留得雪多时。”曰:
“学人未晓玄言,乞师再垂方便。”师曰:“一重山后一重人。”
正法希明禅师
成都府正法希明禅师,汉州人也。解制,上堂:“林叶纷纷落,乾坤报早秋。
分明西祖意,何用更驰求?若恁么会得,始信佛祖之道,本自平夷。大解脱门,元无关钥。弥纶宇宙,逼塞虚空。
量不可穷,智不能测。若也未明此旨,不达其源,任是百劫薰功,千生炼行,徒自疲苦,了无交涉。
若深明此旨,洞达其源,乃知动静施为,经行坐卧,头头合道,念念朝宗。
祖不云乎,迷生寂乱,悟无好恶,得失是非,一时放却。如是则谁迷谁悟,谁是谁非?自是诸人,独生异见,观大观小,执有执无。
已灵独耀,不肯承当。心月孤圆,自生违背。何异家中舍父,衣内忘珠。
致使菩提路上,荆棘成林;解脱空中,迷云蔽日。
山僧今日,幸值众僧自恣,化主还山,诸上善人得得光访,不可缄默,随分葛藤,曲为今时,少开方便。也须是诸人著眼,各自谛观。若更拟议寻思,白云万里。”遂拈拄杖曰:
“于斯明得,灵山一会,俨在目前。其或未然,更待来晨分付。”
岳山祖庵
主祖庵主,见青原之后,縳屋衡岳间,﹝间,原作“问”,据#清#藏本、续藏本改。﹞三十余年,人无知者。偶遣兴作偈曰:
“小锅煮菜上蒸饭,菜熟饭香人正饥。一补饥疮了无事,明朝依样画猫儿。”由是衲子披榛扣之。
无尽张公力挽其开法,不从,竟终于此山。
夹山纯禅师法嗣钦山普初禅师
澧州钦山乾明普初禅师,上堂,良久曰:“举扬宗旨,上祝皇基。
伏愿祥云与景星俱现,醴泉与甘露双呈。君乃尧舜之君,俗乃成康之俗。使林下野夫,不觉成太平曲。且作么生是太平曲?
无为而为,神而化之。洒德雨以雱霈,鼓仁风而雍熙。民如野鹿,上如标枝。十八子,知不知?哩哩啰,逻啰哩。”
拍一拍,下座。
泐潭乾禅师法嗣胜因咸静禅师
楚州胜因戏鱼咸静禅师,本郡高氏子。上堂:“游遍天下,当知寸步不曾移。
历尽门庭,家家灶底少烟不得。所以肩筇峭履,乘兴而行。掣钓沈丝,任性而住。不为故乡田地好,因缘熟处便为家。
今日信手拈来,从前几曾计较。不离旧时科段,一回举著一回新。明眼底,瞥地便回。
未悟者,识取面目。且道如何是本来面目?”良久曰:“前台花发后台见,上界钟声下界闻。”以拂子击禅床,下座。
上堂,举:“世尊在摩竭陀国为众说法,是时将欲白夏,乃谓阿难曰:
诸大弟子,人天四众,我常说法,不生敬仰。我今入因沙臼室中,坐夏九旬。忽有人来问法之时,汝代为我说:一切法不生,一切法不灭。”
言讫掩室而坐。”师召众曰:“释迦老子初成佛道之时,大都事不获已,才方成个保社,便生退倦之心。
胜因当时若见,将钉钉却室门,教他一生无出身之路,免得后代儿孙递相仿学。
不见道,若不传法度众生,是不名为报恩者。”击拂子,下座。后晦处涟漪之天宁,示微疾,书偈曰:“弄罢影戏,七十一载。
更问如何,回来别赛。”置笔而逝。
龙牙宗密禅师
潭州龙牙宗密禅师,豫章人。僧问:“如何是佛?”师曰:“莫寐语。”问:“如何是一切法?”师曰:
“早落第二。”上堂,大众集,师曰:“已是团圞,不劳雕琢。归堂吃茶。”上堂:
“休把庭华类此身,庭华落后更逢春。此身一往知何处?三界茫茫愁杀人。”
东禅从密禅师
福州东禅祖鉴从密禅师,汀州人也。上堂:“开口不是禅,合口不是道。
踏步拟进前,全身落荒草。”
天童普交禅师
庆元府天童普交禅师,郡之万龄毕氏子。幼颖悟,未冠得度。往南屏听台教,因为檀越修忏摩。
有问曰:“公之忏罪,为自忏邪?为他忏邪?若自忏罪,罪性何来?若忏他罪,他罪非汝,乌能忏之?”
师不能对。遂改服游方,造泐潭,足才踵门,潭即呵之。师拟问,潭即曳杖逐之。一日,忽呼师至丈室曰:
“我有古人公案,要与你商量。”师拟进语,潭遂喝。师豁然领悟,乃大笑。潭下绳床,执师手曰:
“汝会佛法邪?”师便喝,复拓开,潭大笑。于是名闻四驰,学者宗仰。后归桑梓,留天童,掩关却扫者八年。
寺偶虚席,郡僚命师开法。恐其遁,预遣吏候于道,故不得辞。受请日,上堂曰:“咄哉!
黄面老,佛法付王臣。林下无情客,官差逼杀人。莫有知心底,为我免得么?若无,不免将错就错。”便下座。
师凡见僧来,必叱曰:“楖栗未担时,为汝说了也。且道说个甚么?招手洗钵,拈扇张弓。
赵州柏树子,灵云见桃华,且掷放一边,山僧无恁么闲唇吻与汝打葛藤,何不休歇去!”拈拄杖逐之。
宣和六年三月二十日,沐浴,升堂说偈,脱然示寂。偈曰:“宝杖敲空触处春,个中消息特弥纶。
昨宵风动寒岩冷,惊起泥牛耕白云。”寿七十七,腊五十八。
圆通道旻禅师
江州圆通道旻圆机禅师,世称古佛,兴化蔡氏子。母梦吞麾尼宝珠,有孕。
生五岁,足不履,口不言。母抱游西明寺,见佛像遽履地,合爪称南无佛,仍作礼,人大异之。
及宦学大梁,依景德寺德祥出家。试经得度,遍往参激,皆染指。亲沩山哲禅师最久。晚慕泐潭,往谒,潭见默器之。
师陈历参所得,不蒙印可。潭举世尊拈花,迦叶微笑语以问,复不契。后侍潭行次,潭以拄杖架肩长嘘,曰:
“会么?”师拟对,潭便打。有顷,复拈草示之曰:“是甚么?”师亦拟对,潭遂喝,于是顿明大法,作拈华势。
乃曰:“这回瞒旻上座不得也。”潭挽曰:“更道!更道!”师曰:“南山起云,北山下雨。”即礼拜,潭首肯。
后开法灌溪,次居圆通,以符道济禅师之记,学者向臻。朝廷闻其道会,宰臣复为之请。
锡以命服,与圆机号。上堂:“诸佛出世,无法与人。祇是抽钉拔楔,除疑断惑。学道之士,不可自谩。
若有一疑如芥子许,是汝真善知识。”喝一喝曰:“是甚么?切莫刺脑入胶盆。”
二灵知和庵主
庆元府二灵知和庵主,苏台玉峰张氏子。儿时尝习坐垂堂,堂倾,父母意其必死,师瞑目自若。
因使出家,年满得度。趋谒泐潭,潭见乃问:“作甚么?”师拟对,潭便打。复喝曰:“你唤甚么作禅?”
师蓦领旨。即曰:“禅,无后无先,波澄大海,月印青天。”又问:“如何是道?”师曰:
“道,红尘浩浩,不用安排,本无欠少。”潭然之。次谒衡岳辩禅师,辩尤器重。元符间抵雪窦之中峰栖云两庵,逾二十年。
尝有偈曰:“竹笕二三升野水,松七五片闲云。道人活计祇如此,留与人间作见闻。”有志于道者,多往见之。
僧至礼拜,师曰:“近离甚处?”曰:“天童。”师曰:“太白峰高多少?”僧以手斫额,作望势。师曰:
“犹有这个在。”曰:“却请庵主道。”师却作斫额势。僧拟议,师便打。师初偕天童交禅师问道,盟曰:
“他日吾二人,宜踞孤峰绝顶,目视霄汉,为世外之人,不可作今时籍名官府,屈节下气于人者。”
后交爽盟至,则师竟不接。正言陈公以计诱师出山,住二灵。三十年间,居无长物,唯二虎侍其右。
一日威于人,以偈遣之。宣和七年四月十二日,趺坐而逝。正言陈公状师行实,及示疾异迹甚详。
仍塑其像,二虎侍之,至今存焉。
开先瑛禅师法嗣慈氏瑞仙禅师
绍兴府慈氏瑞仙禅师,本郡人。年二十去家,以试经披削,习毗尼。
因睹戒性如虚空,持者为迷倒。师谓:“戒者,束身之法也。何自缚乎?”遂探台教。
又阅“诸法不自生,亦不从他生,不共不无因,是故说无生。”疑曰:“又不自他,不共不无因,生毕竟从何而生?”即省曰:
“因缘所生,空假三观,抑扬性海,心佛众生,名异体同。十境十乘,转识成智。不思议境,智照方明,非言诠所及。”
弃谒诸方,后至投子,广鉴问:“乡里甚处?”师曰:“两浙东越。”鉴曰:“东越事作么生?”师曰:“秦望峰高,鉴湖水阔。”
鉴曰:“秦望峰与你自己是同是别?”师曰:“西天梵语,此土唐言。”鉴曰:
“此犹是丛林祗对,毕竟是同是别?”师便喝,鉴便打。师曰:“恩大难酬。”便礼拜。后归里,开法慈氏。室中尝问僧:
“三个橐驼两只脚,日行万里趁不著,而今收在玉泉山,不许时人乱斟酌。诸人向甚么处与仙上座相见?”
大沩海评禅师
潭州大沩海评禅师,上堂曰:“灯笼上作舞,露柱里藏身。深沙神恶发,昆仑奴生嗔。”喝一喝曰:
“一句合头语,万劫堕迷津。”
圆通仙禅师法嗣净光了威禅师
温州净光了威佛日禅师,僧问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师曰:“一宿二宿程,千山万山月。”曰:
“意旨如何?”师曰:“朝看东南,暮看西北。”曰:“向上更有事也无?”师曰:“人心难满,溪壑易填。”问:
“时节因缘即不问,惠超佛话事如何?”师曰:“波斯弯弓面转黑。”曰:“意旨如何?”师曰:“穿过髑髅笑未休。”曰:
“学人好好借问。”师曰:“黄泉无邸店,今夜宿谁家?”
象田卿禅师法嗣雪窦持禅师
庆元府雪窦持禅师,郡之卢氏子。僧问:“中秋不见月时如何?”师曰:“更待夜深看。”曰:
“忽若黑云未散,又且如何?”师曰:“争怪得老僧。”上堂:“悟心容易息心难,息得心源到处闲。
斗转星移天欲晓,白云依旧覆青山。”
石佛益禅师
绍兴府石佛益禅师,上堂:“一叶落,天下秋;一尘起,大地收;一法透,万法周。且道透那一法?”
遂喝曰:“切忌错认驴鞍桥作阿爷下颔。”便下座。
亲瑞禅师法嗣寿宁道完禅师
安州应城寿宁道完禅师,僧问:“云从龙,风从虎,未审和尚从个甚么?”师曰:“一字空中画。”曰:
“得恁么奇特!”师曰:“千手大悲提不起。”问:“十方国土中,唯有一乘法。如何是一乘法?”师曰:
“斗量不尽。”曰:“恁么则动容扬古路,不堕悄然机。”师曰:“作么生是悄然机?”
僧举头看,师举起拂子,僧喝一喝。师曰:“大好悄然!”上堂:“古人见此月,今人见此月,此月镇常存,古今人还别。
若人心似月,碧潭光皎洁。决定是心源,此说更无说。咄!”上堂:“诸禅德,三冬告尽,腊月将临。三十夜作么生祗准?”
良久,曰:“衣穿瘦骨露,屋破看星眠。”
兜率悦禅师法嗣疏山了常禅师
抚州疏山了常禅师,僧问:“如何是疏山为人底句?”师曰:“怀中玉尺未轻掷,袖里金锤劈面来。”
上堂:“等闲放下,佛手掩不住。持地收来,大地绝纤埃。
锤下分明如得旨,无限劳生眼自开。”
兜率慧照禅师
隆兴府兜率慧照禅师,南安郭氏子。上堂:“龙安山下,道路纵横。兜率宫中,楼阁重叠。
虽非天上,不是人间。到者安心,全忘诸念。善行者不移双足,善入者不动双扉。
自能笑傲烟萝,谁管坐消岁月?既然如是,且道向上还有事也无?”良久曰:“莫教推落岩前石,打破下方遮日云。”上堂,举拂子曰:
“端午龙安亦鼓桡,青山云里得逍遥。饥餐渴饮无穷乐,谁爱争先夺锦标。
却向乾地上划船,高山头起浪。明椎玉鼓,暗展铁旗。一盏菖蒲茶,数个沙糖粽。且移取北郁单越,来与南阎浮提斗额看。”
击禅床,下座。上堂:“兜率都无伎俩,也诸方榜样。五日一度升堂,起动许多龙象。
禅道佛法又无,到此将何供养?须知达磨西来,分付一条拄杖。”乃拈起曰:
“所以道,你有拄杖子,我与你拄杖子;你无拄杖子,我夺你拄杖子。且道那个是宾句,那个是主句?若断得去,即途中受用。若断不得,且世谛流布。”
乃抛下拄杖。
丞相
丞相
“明日接相公。”凌晨公至,向异之,劳问勤腆。乃曰:“秀才未娶,当以女奉洒扫。”公谦辞再三,向曰:
“此行若不了当,吾亦不爽前约。”后果及第,乃娶之。初任主簿,因入僧寺,见藏经梵夹,金字齐整,乃怫然曰:
“吾孔圣之书,不如胡人之教人所仰重。”夜坐书院中,研墨吮笔,凭纸长吟,中夜不眠。向氏呼曰:
“官人,夜深何不睡去?”公以前意白之:“正此著无佛论。”向应声曰:“既是无佛,何论之有?
当须著有佛论始得。”公疑其言,遂已之。后访一同列,见佛龛前经卷,乃问曰:“此何书也?”同列曰:“维摩诘所说经。”
公信手开卷,阅到“此病非地大,亦不离地大”处,叹曰:“胡人之语,亦能尔耶?”问:“此经几卷?”曰:
“三卷。”乃借归阅次,向氏问:“看何书?”公曰:“维摩诘所说经。”向曰:
“可熟读此经,然后著无佛论。”公悚然异其言。由是深信佛乘,留心祖道。
元佑六年,为江西漕,首谒东林照觉总禅师,觉诘其所见处,与己符合,乃印可。觉曰:“吾有得法弟子住玉溪,乃慈古镜也,亦可与语。”
公复因按部过分宁,诸禅迓之。公到,先致敬玉溪慈,次及诸山,最后问兜率悦禅师。
悦为人短小,公曾见龚德庄说其聪明可人,乃曰:“闻公善文章。”悦大笑曰:“运使失却一只眼了也。
从悦,临济九世孙,对运使论文章,政如运使对从悦论禅也。”公不然其语,乃强屈指曰:“是九世也。”问:“玉溪去此多少?”曰:“三十里。”曰:
“兜率!”曰:“五里。”公是夜乃至兜率。悦先一夜梦日轮升天,被悦以手抟取。乃说与首座曰:
“日轮运转之义,闻张运使非久过此,吾当深锥痛劄。若肯回头,则吾门幸事。”座曰:
“今之士大夫,受人取奉惯,恐其恶发,别生事也。”悦曰:“正使烦恼,祇退得我院,也别无事。”
公与悦语次,称赏东林,悦未肯其说。公乃题寺后拟瀑轩诗,其略曰:“不向庐山寻落处,象王鼻孔谩辽天。”意讥其不肯东林也。
公与悦语至更深,论及宗门事。悦曰:“东林既印可运使,运使于佛祖言教有少疑否?”公曰:“有。”悦曰:
“疑何等语?”公曰:“疑香严独脚颂、德山拓钵话。”悦曰:“既于此有疑,其余安得无邪?
祇如岩头言末后句,是有邪是无邪?”公曰:“有。”悦大笑,便归方丈,闭却门。
公一夜睡不稳,至五更下床,触翻溺器,乃大彻,猛省前话。遂有颂曰:“鼓寂钟沉拓钵回,岩头一拶语如雷。
果然祇得三年活,莫是遭他授记来。”遂扣方丈门,曰:“某已捉得贼了。”悦曰:“赃在甚处?”公无语。悦曰:“都运且去,来日相见。”
翌日,公遂举前颂,悦乃谓曰:“参禅祇为命根不断,依语生解。如是之说,公已深悟。
然至极微细处,使人不觉不知,堕在区宇。”乃作颂证之曰:“等闲行处,步步皆如,虽居声色,宁滞有无?一心靡异,万法非殊。
休分体用,莫择精。临机不碍,应物无拘。是非情尽,凡圣皆除。谁得谁失,何亲何疏?
拈头作尾,指实为虚。翻身魔界,转脚邪涂。了无逆顺,不犯工夫。”公邀悦至建昌,途中一一伺察,﹝伺,原作“秪”,据续藏本改。
﹞有十颂叙其事,悦亦有十颂酬之。时元佑八年八月也。公一日谓大慧曰:
“余阅雪窦拈古,至百丈再参马祖因缘,曰大冶精金,应无变色。投卷叹曰:“审如是,岂得有临济今日耶?”遂作一颂曰:
马师一喝大雄峰,深入髑髅三日聋。黄檗闻之惊吐舌,江西从此立宗风。”后平禅师致书云:
去夏读临济宗派,乃知居士得大机大用。”且求颂本。余作颂寄之曰:吐舌耳聋师已晓,捶胸祇得哭苍天。
盘山会里翻筋斗,到此方知普化手颠。”诸方往往以余聪明博记,少知余者。师自江西法窟来,必辨优劣,试为老夫言之。”
大慧曰:“居士见处,与真净死心合。”公曰:“何谓也?”大慧举真净颂曰:
“客情步步随人转,有大威光不能现。突然一喝双耳聋,那吒眼开黄檗面。”死心拈曰:“云岩要问雪窦,既是大冶精金,应无变色。
为甚么却三日耳聋?诸人要知么?从前汗马无人识,祇要重论盖代功。”公拊几曰:
“不因公语,争见真净死心用处。若非二大老,难显雪窦马师尔。”公于宣和四年十一月黎明,口占遗表,命子弟书之。
俄取枕掷门上,声如雷震。众视之,已薨矣。公有颂古行于世,兹不复录。
法云杲禅师法嗣洞山辩禅师
随州洞山辩禅师,上堂:“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,钻天鹞子辽天鹘。
不度火,不度水,不度炉,离弦箭发没回途。直饶会得十分去,笑倒西来碧眼胡。”
慧海仪禅师
东京慧海仪禅师,上堂:“无相如来示现身,破魔兵众绝纤尘。七星斜映风生处,四海还归旧主人。
诸仁者,大迦叶灵山会上,见佛拈华,投机微笑。须菩提闻佛说法,深解义趣,涕泪悲泣。
且道笑者是,哭者是?不见道,万派横流总向东,超然八面自玲珑。万人胆破沙场上,一箭双雕落碧空。”上堂,举:
“沩山坐次,仰山问:“和尚百年后,有人问先师法道,如何祗对?”沩曰:“一粥一饭。”仰曰:
“前面有人不肯,又作么生?”沩曰:“作家师僧。”仰便礼拜。沩曰:“逢人不得错举。””师曰:
“自古及今,多少人下语道,严而不威,恭而无礼,横按拄杖,竖起拳头。若祇恁么,却如何知得他父子相契处?
山僧今日也要诸人共知,莫分彼我,彼我无殊。困鱼止泺,病鸟栖芦。逡巡不进泥中履,争得先生一卷书。”
西蜀銮禅师
西蜀銮法师,通大小乘。佛照谢事,居景德,师问照曰:“禅家言多不根,何也?”照曰:
“汝习何经论?”曰:“诸经粗知,颇通百法。”照曰:“祇如昨日雨,今日晴,是甚么法中收?”师懵然。
照举痒和子击曰:“莫道禅家所言不根好!”师愤曰:“昨日雨,今日晴,毕竟是甚么法中收?”照曰:
“第二十四时分,不相应法中收。”师恍悟,即礼谢。后归蜀居讲会,以直道示徒,不泥名相,而众多引去。遂说偈罢讲曰:
“众卖华兮独卖松,青青颜色不如红。筭来终不与时合,归去来兮翠霭中。”
由是隐居二十年,道俗追慕,复命演法。笑答偈曰:“遁迹隐高峰,高峰又不容。不如归锦里,依旧卖青松。”众列拜悔过。
两川讲者争依之。
泐潭准禅师法嗣云岩天游禅师
隆兴府云岩典牛天游禅师,成都郑氏子。初试郡庠,复梓州试,二处皆与贡籍。
师不敢承,窜名出关。适会山谷道人西还,因见其风骨不凡,议论超卓,乃同舟而下,竟往庐山,投师剃发,不改旧名。
首参死心不契,遂依湛堂于泐潭。一日,潭普说曰:“诸人苦苦就准上座觅佛法。”遂拊膝曰:“会么?
雪上加霜。”又拊膝曰:“若也不会,岂不见乾峰示众曰:“举一不得举二,放过一著,落在第二。””
师闻脱然颖悟。出世云盖,次迁云岩。尝和忠道者牧牛颂曰:“两角指天,四足踏地。拽断鼻绳,牧甚屎屁!”
张无尽见之,甚击节。后退云岩,过庐山栖贤,主翁意不欲纳。乃曰:“老老大大,正是质库中典牛也。”
师闻之,述一偈而去。曰:“质库何曾解典牛?祇缘价重实难酬。想君本领无多子,毕竟难禁这一头。”
因庵于武宁,扁曰“典牛”,终身不出。涂毒见之,已九十三矣。上堂,卓拄杖曰:
“久雨不晴,劄,金乌飞在钟楼角。”又卓一下曰:“犹在壳。”复卓曰:“一任衲僧名邈。”上堂:
“马祖一喝,百丈蹉过,临济小厮儿,向粪埽堆头拾得一只破草鞋,胡喝乱喝。”师震声喝曰:“唤作胡喝乱喝,得么?”上堂:
“象骨辊毬能已尽,玄沙斫牌伎亦穷。还知么?火星入裤口,事出急家门。”上堂:“三百五百,铜头铁额。
木笛横吹,谁来接拍?”时有僧出,师曰:“也是贼过后张弓。”上堂:“宝峰有一诀,对众分明说。
昨夜三更前,乌龟吞却鳖。”至节,上堂:“晷运推移,日南长至。布裈不洗,无来换替。大小玉泉,无风浪起。
云岩路见不平,直下一锤粉碎。”遂高声曰:“看脚下!”上堂,举梁山曰:“南来者与你三十棒,北来者与你三十棒。
然虽与么,未当宗乘。后来琅琊和尚道,梁山好一片真金,将作顽铁卖却。
琅琊则不然,南来者与你三十棒,北来者与你三十棒。从教天下贬剥。”师拈曰:“一人能舒不能卷,一人能卷不能舒。
云岩门下,一任南来北来,且恁么过,蓦然洗面摸著鼻头,却来与你三十。”上堂:“日可冷,月可热,众魔不能坏真说。
作么生是真说?初三十一,中九下七,若信不及,云岩与汝道破:万人齐指处,一雁落寒空。”
病起,上堂,举马大师日面佛、月面佛。后来东山演和尚颂曰:“丫鬟女子画蛾眉,鸾镜台前语似痴。
自说玉颜难比并,却来架上著罗衣。”师曰:“东山老翁满口赞叹则故是。点检将来,未免有乡情在。
云岩又且不然,打杀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。几回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。”
三角智尧禅师
潭州三角智尧禅师,上堂:“捏土定竹千钧,秤头不立蝇。个中些子事,走杀岭南能。
还有荐得底么?直饶荐得,也是第二月。”
慧日雅禅师法嗣九仙法清禅师
隆兴府九仙法清祖鉴禅师,严陵人也。尝于池之天宁,以伽梨覆顶而坐。侍郎曾公开问曰:
“上座仙乡甚处?”曰:“严州。”曰:“与此间是同是别?”师拽伽梨下地,揖曰:“官人曾到严州否?”曾罔措。
师曰:“待官人到严州时,却向官人道。”住后,上堂曰:“万柳千华暖日开,一华端有一如来。
妙谈不二虚空藏,动著微言遍九垓。笑咍咍,且道笑个甚么?笑觉苑脚跟不点地。”上堂,举睦州示众曰:
“汝等诸人未得个入头处,须得个入头处。既得个入头处,不得忘却。老僧明明向汝道,尚自不会,何况盖覆将来?”
师曰:“睦州恁么道,意在甚么处?其或未然,听觉苑下个注脚。
张僧见王伴,王伴叫张僧,昨夜放牛处,岭上及前村。溪西水不饮,溪东草不吞。教觉苑如何即得?会么,不免与么去。”
遂以两手按空,下座。僧问:“如何是夺人不夺境?”师曰:“惺惺寂寂。”曰:“如何是夺境不夺人?”师曰:“寂寂惺惺。”曰:
“如何是人境两俱夺?”师曰:“惺惺惺惺。”曰:“如何是人境俱不夺?”师曰:“寂寂寂寂。”曰:
“学人今日买铁得金去也。”师曰:“甚么处得这话头来?”
觉海法因庵主
平江府觉海法因庵主,郡之嵎山朱氏子。年二十四,披缁服进具,游方至东林谒慧日。
日举灵云悟道机语问之。师拟对,日曰:“不是!不是!”师忽有所契,占偈曰:“岩上桃华开,华从何处来?
灵云才一见,回首舞三台。”日曰:“子所见虽已入微,然更著鞭,当明大法。”
师承教,居庐阜三十年,不与世接,丛林尊之。建炎中盗起江左,顺流东归,邑人结庵命居,缁白继踵问道。尝谓众曰:
“汝等饱持定力,无忧晨炊而事干求也。”晚年放浪自若,称五松散人。
龙牙言禅师法嗣洞山择言禅师
瑞州洞山择言禅师,僧问:“如何是十身调御?投子下禅床立,未审意旨如何?”师曰:
“脚跟下七穿八穴。”
文殊能禅师法嗣德山琼禅师
常德府德山琼禅师,受请日上堂,曰:“作家捞笼不肯住,呼唤不回头。为甚么从东过西?”自代曰:
“后五日看。”
智海清禅师法嗣四祖仲宣禅师
蕲州四祖仲宣禅师,上堂:“诸佛出世,为一大事因缘。祖师西来,直指人心是佛。
凡圣本来不二,迷悟岂有殊途?非槃之可欣,非死生之可厌。
但能一言了悟,不起坐而即证无生;一念回光,不举步而遍周沙界。如斯要径,可曰宗门。山僧既到这里,不可徒然。”乃举拂子曰:“看看!
山河大地,日月星辰,若凡若圣,是人是物,尽在拂子头上一毛端里出入游戏。诸人还见么?
设或便向这里见得倜傥分明,更须知有向上一路。试问诸人,作么生是向上一路?”良久曰:
“六月长天降大雪,三冬岭上火云飞。”
乾峰慧圆禅师
泉州乾峰圆慧禅师,上堂:“达磨正宗,衲僧巴鼻。堪嗟迷者成群,开眼瞌睡。
头上是天,脚下是地。耳朵闻声,鼻孔出气。敢问云堂之徒,时中甚处安置?还见么?
可怜双林傅大士,却言祇这语声是。咄!”
大沩禅师法嗣中岩蕴能禅师
眉州中岩慧目蕴能禅师,本郡吕氏子。年二十二,于村落一富室为校书。
偶游山寺,见禅册,阅之似有得。即裂冠圆具,一钵游方。首参宝胜澄甫禅师,所趣颇异。
至荆湖,谒永安喜、真如诘、德山绘,造诣益高。迨抵大沩,沩问:“上座桑梓何处?”师曰:“西川。”曰:“我闻西川有普贤菩萨示现,是否?”
师曰:“今日得瞻慈相。”曰:“白象何在?”师曰:“爪牙已具。”曰:“还会转身么?”师提坐具,绕禅床一匝。
沩曰:“不是这个道理。”师趋出。一日,沩为众入室,问僧:“黄巢过后,还有人收得剑么?”僧竖起拳。
沩曰:“菜刀子。”僧曰:“争奈受用不尽!”沩喝出。次问师:“黄巢过后,还有人收得剑么?”师亦竖起拳。
沩曰:“也祇是菜刀子。”师曰:“杀得人即休。”遂近前,拦胸筑之。沩曰:“三十年弄马骑,今日被驴子扑。”
后还蜀,庵于旧址。应四众之请,出住报恩。上堂:“龙济道,万法是心光,诸缘唯性晓。
本无迷悟人,祇要今日了。”师曰:“既无迷悟,了个甚么?咄!”上堂,举:
“雪峰一日普请般柴,中路见一僧,遂掷下一段柴,曰:“一大藏教,祇说这个。”后来真如哲道:“一大藏教,不说这个。”据此二尊宿说话,是同是别?
山僧则不然。”竖起拂子曰:“提起则如是我闻,放下则信受奉行。”室中问崇真毡头:
“如何是你空劫已前父母?”真领悟曰:“和尚且底声。”遂献投机颂曰:“万年仓里曾饥馑,大海中住尽长渴。
当初寻时寻不见,如今避时避不得。”师为印可。一日与黄提刑奕棋次,黄问:“数局之中,无一局同。
千著万著则故是,如何是那一著?”师提起棋子示之。黄伫思。师曰:“不见道,从前十九路,迷杀几多人。”
师住持三十余载,凡说法不许录其语。临终书偈,趺坐而化。阇维时暴风忽起,烟所至处,皆雨设利。
道俗斸其地,皆得之。心舌不坏。塔于本山。
云顶宗印禅师
怀安军云顶宝觉宗印禅师,上堂:“古者道,识得凳子,周匝有余。又道,识得凳子,天地悬殊。
山僧总不恁么,识得凳子是甚么闲家具?”一日普说罢,师曰:“诸子未要散去,更听一颂。”乃曰:
“四十九年,一场热。八十七春,老汉独弄。谁少谁多?一般作梦。归去来兮,梅梢雪重。”
言讫下座,倚杖而逝。
昭觉白禅师法嗣信相宗显禅师
成都府信相宗显正觉禅师,潼川王氏子。少为进士,有声。
尝昼掬溪水为戏,至夜思之,遂见水泠然盈室欲汲之不可,而尘境自空。曰:“吾世网裂矣。”往依昭觉得度,具满分戒,后随众咨参。
觉一日问师:“高高峰顶立,深深海底行。汝作么生会?”师于言下顿悟,曰:“钉杀脚跟也。”觉拈起拂子曰:
“这个又作么生?”师一笑而出。服勤七祀,南游至京师。历淮浙,晚见五祖演和尚于海会,出问:
“未知关捩子,难过赵州桥。赵州桥即不问,如何是关捩子?”祖曰:“汝且在门外立。”师进步,一踏而退。
祖曰:“许多时茶饭,元来也有人知滋味。”明日入室,祖云:“你便是昨日问话底僧否?
我固知你见处,祇是未过得白云关在。”师珍重,便出。时圆悟为侍者,师以白云关意扣之。悟曰:“你但直下会取。”
师笑曰:“我不是不会,祇是未谙,待见这老汉,共伊理会一上。”明日,祖往舒城,师与悟继往,适会于兴化。
祖问师:“记得曾在那里相见来?”师曰:“全火祇候。”祖顾悟曰:“这汉饶舌!”自是机缘相契。
游庐阜回,师以“高高峰顶立,深深海底行”所得之语告五祖。祖曰:
“吾尝以此事诘先师,先师云,我曾问远和尚,远曰:猫有歃血之功,虎有起尸之德。非素达本源,不能到也。”师给侍之久,祖钟爱之。
后辞西归,为小参,复以颂送曰:“离乡四十余年,一时忘却蜀语。禅人回到成都,切须记取鲁语。”时觉尚无恙。
师再侍之,名声蔼著。遂出住长松,迁保福信相。僧问:“三世诸佛,六代祖师,总出这圈不得。
如何是这卷?”师曰:“井栏唇。”上堂,举:“仰山问中邑:“如何是佛性义?”邑曰:
“我与你说个譬喻,汝便会也。譬如一室有六窗,内有一狝猴,外有弥猴从东边唤狌狌,狝猴即应。如是六窗,俱唤俱应。”
仰乃礼拜:“适蒙和尚指示,某有个疑处。”邑曰:“你有甚么疑?”仰曰:
“祇如内狝猴睡时,外狝猴欲与相见,又作么生?”邑下禅床,执仰山手曰:“狌狌与你相见了。””师曰:“诸人要见二老么?
我也与你说个譬喻。中邑大似个金师,仰山将一块金来,使金师酬价,金师亦尽价相酬。临成交易,卖金底更与贴秤。
金师虽然闇喜,心中未免偷疑。何故?若非细作,定是贼赃。”便下座。
道林一禅师法嗣大沩智禅师
潭州大沩大圆智禅师,四明人也。上堂,举南泉道:“三世诸佛不知有,狸奴白牯却知有。”师曰:
“三世诸佛既不知有,狸奴白牯又何曾梦见?灼然!须知向上有知有底人始得。
且作么生是知有底人?吃官酒,卧官街。当处死,当处埋。沙场无限英灵汉,堆山积岳露尸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