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根塵識俱遣,心意識全忘;十方坐斷,不通聖凡。”這四句話,擺在工夫上研究一下子,對於到家的事與到家的消息,大概有點工夫的人聽了,就會知道是到家的事或途中的事,一目了然。倘若在工夫上没有一點深入,或是没有用功的人,聽了這幾句話,一點意味也没有。在你們來説:“根塵識,心意識,遣了,忘了,倒没有事做了。”你們想想:對不對?根塵識忘了,你們當下還有甚麼事?你們不但要不忘,還不肯忘。那麼,不能與你們這一種人講這種話,必須要替你們解釋:宗門下,根,即是身;塵,即外境。教下,根即六根;塵即六塵;每一根對一塵,中有一識。宗門下言心意識,就是心知、起念,分別一切;統而言之:心意識。教下又不是這麼説,是前五,後六、七、八識。用功的人為甚麼要遣要忘呢?因為這許多東西,把我們從無始劫縛到今天,若不把它遣了、忘了,還不知要縛到那一天!要把它們一齊了掉,纔可以辦我們家裏事,走我們家裏路。這些東西與我們究竟有甚麼關係?要知道:我們生死不了,因為有現在一個凡夫心;因有心而有身,有身心纔有世界,就被身心世把我們縛得牢牢的。所以要了身心世,就是了眼耳鼻舌身意,這是根,根是身上的;色聲香味觸法,這是塵,塵是世界上的;識是心有的;能了根塵識,即是了身心世。身心世能了,在教下是很好的,很高的;在宗門下不算一回事。我今天講的是宗門下的,不是教下的那種。何以呢?宗門下還有甚麼特別不同?不同的在那裏?教下的了,是許他了;宗門要了教下的那個了。譬如:他們用手了的,我要了他的手;他用腳了的,我要了他的腳。何以呢?要知道:身心世的力量再大,没有了身心世的“了”力量大;這個“了”你們不易清楚。譬如:一切的路如身心世,要了這許多路,用腳走到盡頭就會了;路了,是腳走了的;這一雙腳就是了路的腳,亦是了身心世的腳。這雙腳的力量最大,天堂、地獄也是它,成佛、作祖也是它,輪迴往返,牛、馬、昆蟲……皆是它。宗門下要了,首先就把這雙腳了掉。你們看:這一了,可是坐斷十方罷!你們想想:這麼樣的工夫還是到家嗎?依我説:還有!何以呢?工夫雖有,没有開悟,還算途中事。這許多話本來不要講,講到你們聽,亦是無味。能可以我説到,你們行到;你們行到,我也説到;纔可以講得是説到、行到。我説到,你們行不到,還有甚麼好處?雖然這麼説,你們雖是没有行到,我這麼説與你們聽,你們將來不是可以照樣説給人家聽?你們行到能講的時候,你纔知道我的心肝!不然,你説我是妙樹,我説不是;你説我是來果,實在不是來果,可以説是當面錯過。你們還知道嗎?對於宗門下這些事,也不算奇特。今天替你們一層一層的向前講,在實際上本没有層級,不要一雙腳就是的;連腳都不要,那裏還有層級呢?並不是教下四十四位、五十五位,用到甚麼地方,到那個位子,一步一步的;要想一腳扒兩級,做不到。宗門下不但没位置,連腳都不要,就可以坐得高高的,比他還要高,還要大。那麼,十方坐斷是甚麼坐法的呢?並不是拿身子去坐;若要身子去坐,又錯了!要知道:若要有世界、身、心可了,有我能了;這都是教下説的,有能、有所;必須能、所俱了,中間不住,三輪體空。在宗門下不然,衹要一個“念佛是誰”,一直向前不落階級。在宗門下有這樣工夫,可以算坐斷十方嗎?不然,在宗門還未進關,還是中途事、門外漢。宗門下何以有這麼深遠?有這麼奇特?不相干!何以呢?在你力量小的人,就如到了銀山鐵壁的地方,没有辦法了!以為這銀山鐵壁,再没有打開的一天。你要曉得:力量大的人,銀山、鐵壁的關口關不住他,他也不到來這銀山裏;好似他非要一拳打破,一腳跳過,纔是他的事。等你們打破銀山,跳過鐵壁,我再與你們説坐斷十方的話。(打催板。)
十二月初六日開示(捌七首日)
用功的人要有工夫用,纔是個道人。假使説起來是用功的人,對於自己實行上没得工夫,怎麼能稱道人呢?對於行道,就如行路一樣:最初十字街頭跳來跑去,熱鬧閧閧的,很好的,來往行人很多的,甚麼也有;慢慢的走下去,似乎往來的人少了,也没有那麼熱鬧了;再走,走到山野的邊境上去,就不輕易見到一個人,已經冷淡了;再向前,就到深山、窮谷了,人是一個也没有,地方是冷清清的,路是愈跑愈小。你們有工用的人,對於這一番話,似乎與自己很相應,一點也不錯,一個字也不錯。没得工夫用的人,是不知道我説的是哪裏話,街,又不知道那個市鎮上的街;山,又不知道那一座山,不知那一碼對那一碼。真教人摸不到!大概你們都是這一種知見。我要告訴你們:這是工夫上的話,你們不要弄到外面去。那麼,路既然跑盡,漸漸跑到深山、窮谷裏頭,走到這裏,還有路走没有?路,是没得走了!在工夫上怎麼會呢?“念佛是誰”初用是妄想、煩惱、嗔愛等,比十字街頭還要熱鬧,因為太多了;今天也是“念佛是誰”,明天也是“念佛是誰”,就同行路一樣,慢慢的走;“念佛是誰”參的日子多了,慢慢的,妄想、嗔愛、煩惱等也會少了。再則,疑情會起了,漸漸的熟了;疑情一熟,就如到了山野地方了,妄想、煩惱不輕易起了。再參,再疑,就此疑成團了。前門的路,首先愈走愈小,冷清清的路;現在疑成團,路也没得走了,一點味道也没有,孤單單的,冷凄凄的。在你們的知見還以為:“不對!那裏用功的人,工夫上這麼冷清清的做甚麼?熱熱鬧鬧的多麼好!為甚麼要孤單單的?一點味道都没有做甚麼?”對罷!我説:要熱鬧做甚麼?路都没有,熱鬧安在哪裏?没得味道,還有口嗎?既没有口,舌在甚麼地方?有味道、没有味道,非舌不能知;舌已經没有,味從哪裏來?對於禪的一個字,當然是要參;但是工夫行到,還説甚麼禪?譬如:有病纔吃藥,病好了,還吃藥做甚麼?病既好了,還是吃藥,到又不對了!病好,藥一定要除的。這話你們還有會處没有?能把這初初的工夫話有點領會,也不孤(孤,應為辜)負你們是打七的一個人。那麼,我説的路走完了没有?還是站在這裏?還是向後退?站在這裏不對,不能了事,人站在路上,不能算是的;向後退,更不對。來,便好來!你要想後退,後面就是烈火,當然不能退;不退,一定要向前進;不能進也要進,這是不容易的事。要想伸腳,腳又没處伸;要想伸手,手又没處伸。你們看:一個鱉在缸裏,雖然爬不出來,它在裏面不得了的爬,總想逃命;爬來,爬去,還可以翻一二個筋斗。你們工夫疑成了一團,在這個團子裏還能翻身嗎?恐怕不容易!因為這一團太大了,要想伸腳,一毫的空隙也没有,虚空裏在團子上,虚空外也在團子上,十方的都在這一個團子上。你們想想:這個腳向那裏伸?手向那裏伸?頭向那裏伸?要想把腳伸一下子,伸腳的地方在團子裏,伸手的地方也在團子裏,伸頭亦復如是。不但手腳没處伸,大家還要研究一下子,到底這一團有多大?我們這個人在裏頭還是在外頭?外頭還有甚麼地方?裏頭還有甚麼相貌?你們都要有一點見處纔好,必須清清楚楚的見到纔對;光是聽我講,還是我的。這一團子是很大的,不但虚空被它滚在裏面;連釋迦老子,文殊、普賢、觀世音諸大菩薩,乃至十方諸佛,都被這一團團到裏面去了。天堂、地獄,昆蟲、螞蟻,也在這一團裏。你們還曉得不曉得?要研究一下子,不是小事。何以呢?你不把它研究清楚,怎麼説打破疑團的話?把疑團打破了是甚麼樣子?若要説疑團打破,親見本來面目,胡説!你見你的本來面目,還有我的面目没有?他的面目有没有?這一個面目,還是比疑大?還是比疑小?這是你們學來的,説這麼一句“打破疑團,親見本來面目”。我問你第一句,你倒又答不出來了。所以要你們自己見到,要切實討論一下子;若不如是見到,如是親切,就是許你們真把疑團打破,還是一個弄精魂漢!要緊,要緊!要曉得“萬里程途,始終不離初步”,若不把它見到清清爽爽的,假使一錯永錯,千錯萬錯,皆因這一錯。最要緊!參!
十二月初七日開示(捌七第二日)
(講:釋迦佛今天午夜睹明星成道,及説法等事迹。從略。)
十二月初八日開示(捌七第三日)
行道的人,比如一萬里到家,現在已經走了九千多里路,差不多就要到家。譬如:萬仞山頭,我們由山下往上扒,一脚狗屎,一脚荆棘,要想一條大路走走没有,不問有路無路,均是向上扒;今天也是扒,明天也是扒,就你扒上去了。上是上去了!到了頂尖上,衹有站一隻脚的地方;向上是萬丈壁岩,動脚就是虚空,向後亦復無路。到了這個地方站下來,似乎很好的,可以説“萬仞懸崖”,“百尺竿頭”。到了這個地方,好是好,還差一步;一萬里路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里,衹差一里就到我們本來的家,到了這裏就是希望無窮。這一里路,衹要你一動脚就可以到家,衹要向前把脚動一下子,就可以有成佛的希望、作祖的希望,超佛越祖的希望也在這一動。為甚麼要動一步呢?這裏當然不好,不是久站的地方;亦不衹我説不好,古人也説不好。何以呢?古人説:“百尺竿頭坐的人,雖然得入未為真。”就是説:你們到了百尺竿頭的工夫坐下來,不向前再進一步,雖然如是,不能算是一個真到家的人。我今天要問你們:工夫到了這個地方没有?這些話是因為你們工夫應該到了這個地方,纔對你們講;在三個七的時候,講這些話無用,因為你們的工夫没有用到這個地方;若在平時,更安不上。今天打了七八個七下來,工夫當然到了這裏,你們撫心自問:有没有?若要工夫到了這裏,很好,很好!我這麼一説,你們就一定領會;教你再進一步,你也有一定的把握,照常就進一步,這不是很好?没有這樣的工夫,那麼,我是空説了,還有甚麼益處?但是,我不能因你們這樣子,就歇下來;七打了七八個下來,當然要替你們講到這個地方來;你們的工夫没有用到,是你辜負我,不是我辜負你。那麼,萬仞山頭,還是一個譬喻,會歸我們的工夫上來是怎麼樣子?要你領會一下子,從不會用功,一脚狗屎,昏沉、妄想的,用到純熟;乃至成團自在;乃至萬仞山頭。但這種工夫,如何見到呢?工夫到了成團的時候,要能够心意識俱遣,纔可以到這一步田地。詳細的講一下子:心,就是我們所知一切,無論是善、是惡,是出世間、世間,能知者是心;這個心要離掉。意,就是一切法,任是大乘法、小乘法,若要去思索一下子,就落意思了;也要離掉。這是宗門下話,並不是教下的話;大家要認清楚,教下不是這樣講的。再説識呢,這就要你們認真的參禪了!如何真參呢?真參是無參。這一句話,又要替你們甄別一下子,這句話誤會的很多。何以呢?不會用的人,聽了這一句話:“好了!真參是無參,我正不知道參即是無參;是真無參嗎?不要再用功了!”你以為很對的,“我是無參”。其實,你這個無參,是六道輪迴的無參,不是超佛越祖的無參;他那個無參,是工夫用成團而不曉得有參。我前天講成了團,十方諸佛、一切菩薩、歷代祖師,都在疑這一團裏,不許你知道有這一團的工夫;參到這個地方,不許知道參,這纔是無參。他這個無參,與你們這個無參同不同?若大家所參乃真參這個無參,那麼,這個無參既然用功都不許知,還許你分別嗎?若要一分別就落識了。所以不許心知,不許意思,不許識識,纔算到了萬仞山頭,也就是百尺竿頭。我要問問你們:工夫上究竟到這裏没有?你們以為這件事很難很難的,我説不難。你們自己打開眼睛望望,你站的地方是甚麼地方?工夫到了這裏,豈有見不到的道理?那麼,我要問你們:“工夫是用到這裏嗎?”你答:“我到了!”我再問你:“這個地方睁開眼睛望望,還有甚麼東西嗎?”你要答我纔對。還有人?還有我?佛有没有?法有没有?僧有没有?我又問你:“那麼,都是有?”你要答我:“有。”既然是有,你這有是從那裏有的?要説没有,你在甚麼地方?這不是小事;我問你們,你們要清清楚楚的纔對。你能把工夫用到了百尺竿頭,一定知道的。要曉得:工夫到了這裏,希望很大的;能以進一步,受用無窮的。參!
十二月初九日開示(捌七第四日)
“懸崖撒手,絶後再蘇。”這兩句話,住過叢林的人,大概會聽過。但是,聽,許你聽過;行,不許你行過。何以呢?你要是從這個地方行過一下,今天不是這樣的一個人。對於這兩句話的工夫,是甚麼工夫?必須要替你們詳細的解釋一下子:本來,宗門不假言説,對於領導你們行道,若不假言説,似乎又無路可走。所以我在前面説,你們就跟我説的行到來,這一種言説,不可少的。那麼,我昨天講到了山的頂尖上,向上就是萬仞壁岩,後面一寸空地也没有;從這裏向前再進一步,就到了虚空裏,不就是萬仞懸崖撒手嗎?但是,這一步非等閑事。何以呢?脚尖前面就是虚空,這一步是怎麼動法?這一步動下去有没有路走?虚空裏頭不能走路,甚麼人做得到在虚空裏頭走路?可非等閑罷!對於工夫到了這裏的人,他自會知道確有這條路,他不但撒手跑,他還要撒開脚來跑,東西跑,上下跑,聽他怎樣跑,都有路走。没得工夫的人,可憐!聽到我説,就駭死了!那麼高高的孤單單的一個人站到這裏,四面都是空的,歪一下子,命就靠不住了。譬如:我把你安到那麼高頂去,一定駭死,哪裏還知道虚空裏有路?你們想想:對不對?但是,比如上面無路,用甚麼法子可以走的呢?豈不是喻法不合嗎?“譬喻”是有的,太多了;再説,太長了。但是,從這個地方動一步,就可以説跌下來罷!是,跌下來。我説:不但跌下來,還要打死,還要打得成粉子一樣,一根毛都没有,纔對。要是没有打死,或者還是與未跌一樣,那你這一種工夫到又不對了!是什麼呢?半死不死的,成一個弄精魂漢!若要仍然照這樣,又成一個守屍鬼!必須要打得粉碎,從這個地方纔許你絶後再蘇。這一蘇過來,就不同了,不是我們這個人了。那麼,我昨天講心意識要忘,但是,心意識忘了,還有心意識的一個窠子在;工夫到了這個地步,就要把這個窠子替它拿掉;窠子,就是七八識。能把七八識離掉,工夫纔可以到再蘇這步田地;若不能離掉這個窠子,成佛也是這個窠子,作祖也是這個窠子,天堂、地獄、飛禽、走獸……皆從這個窠子去的;因此工夫一定要到這步田地。窠子一經打破,纔許(口+力)的一聲,桶底脱落,徹底翻身,回頭轉腦,絶後再蘇,都是這個地方。但是,這個地方不衹我這麼講,古人也有鐵證的言句。甚麼呢?就是説:“百尺竿頭重進步,十方世界現全身”。百尺竿頭,萬仞懸崖,是一樣的,如十丈高的一根竿子頭上你扒上去,與那個山站到它頂上一樣;在這個山頂再向前一步,與百尺高的竿頭上再進一步一樣;絶後再蘇,就與十方現全身一樣。這兩句話,可以證明我們的工夫到了這步田地,是到家的。回過頭來,還是這個人嗎?還是這個心嗎?你想想:是不是這個人?大概人是這個人,心則不同。人家説:“悟同未悟。”若要説人也同,心也同,那就撥無因果了!未悟以前,吃三碗飯,已悟之後,還是吃三碗飯;飯還是同的,他的心與你的心,那是天地懸隔。從今向後,我説是很好的!恐怕你們倒又不然,以為:“甚麼東西好?不打七,纔好呢!還要我們打兩個七,把人苦死了!還説好呢!”對罷!我説:向後,年是好的年,月是好的月,日是好的日,你們還有人知道嗎?無論你工夫行到這步田地,没有行到這步田地,我的話是講到。再向後,我就不是這一番話,另是一番話。你們未悟的人,工夫未到的人,聽了我另一番話,會有點不相應;因為再向後,我不是與你們這一樣人講話,那裏會相應呢?我是向那一個悟的人講話,我是顧全那一種人;老與你們講路頭上的話,已悟的人不是擺下來嗎?對於你們:無論我講到哪裏,雖然你的工夫没有用到,但我今天講的這個地方,必須要行,總要行到這步田地纔放手;不然總在這面行;不要以為我講的與你們行的不對,就放下來,那不對了!還要向前用。不然,就辜負自己這一番苦心的工夫。發起心來──參!
十二月初十日開示(捌七第五日)
“未悟以前猶自可,已悟以後事更多。”這兩句話,是宗門下的話,要把三藏十二部經翻破了,也找不到。宗門下的話,與教下的不同在那裏?教下的,他是不論你們的心行上如何,他是一直説下去;宗門的話,要在你們當下的心行上説。不同的就在這裏。你們就將一個“念佛是誰”參參,幽幽雅雅的,清清净净的,不覺到有人,也不覺到有我,難道還有其他的事嗎?還是“念佛是誰”,並没兩個;這樣子,一天到晚,自自在在,寂寂靜靜,你們想想:是不是這樣子?已悟過來,就不同了。何以呢?你把眼睛睁開一望,就要大歎一聲,不悟,到也罷了,這一悟還有這麼多的事!多,多,多!譬如甚麼呢?就如我們三十年前住的一個老家,是一間小小的房子,裏面擺設器具;今天已經離開了三十年没有到過家裏一次,望也没望過。忽然今天到家,一脚把門打開,抬頭一望,很不好的:桌案上的灰塵,地下的緑苔,多麼厚的!鍋裏老鼠窠,佛前貓屎、蛛網……不曉得有多少;這一看,要説不要這一間小房嗎?到處没有我住的地方;不然,又看不下去;衹好慢慢的,一件一件的來掃除。所好者,幸喜兩隻眼睛打開了!若不是打開眼睛,哪知道有這許多的不是呢?這是譬喻,會到法上是甚麼?未悟的人,一天到晚在生死、煩惱中,業障、妄想中,毫不知覺;即使知道,衹是從人家的言説中聽來,或在經典上見到,没有脚踏實地;外邊來的見到,雖見而猶如未見;所以他在用功時,衹有工夫在。今天忽然開了悟,就如隔了三十年的老家一間房子,今天一脚到了家一樣;眼睛打開一望,纔知道還有這麼的許多事在!既然有事,當然要一件一件的處理。古人有兩句話是證明我們工夫到了這步田地的,他説:“未進門來猶自可,一進門來事更多。”這兩句話的意義就與今天説的一樣。對於這許多話與你們講,真是不要講;不過,宗門下這許多話,都是圓因、圓種,你們工夫雖未到,把這一種圓種種下去,將來的收穫很好很好的。但是,你們這麼多的人,那裏會没有門頭、户口的人?捕風、捉影、光影門頭、一知半解大概有的,不見得没有。那麼,能可以把風捉住,影子抓住,也算是難得的。譬如我在説家裏的事,你們雖然没有進來,門頭、户口的人在門外,不可以聽聽嗎?雖屬門外漢,究竟我在家裏的話,你在門外還聽得到;假若動一脚,當然就進門來了。就怕你遠隔三千里,門外漢一句話還安不上!連這一類還不許,你知道還有甚麼用?不可!到了這一步田地的人,有了這一點受用,雖然有這麽許多的事,還不以為多;你到了這裏,不但不怕多,還要愈多愈好。若要怕多事,倒又成了一個擔板漢!那裏還算明眼人!明眼人做事,全體是事理雙融,最有力量出衆的;他這一悟,事理不住,心境不住,佛也不住,祖更不住。古人言句説“毘盧頂上行。”在這悟上,纔有神通;雖然有神通,也不是全通,是看你那一個根上栽培得多,先通那一根。大略是這麼三種關口:對於破本參後,就是見性,但未了事;事雖然多,眼睛已經打開,不怕多,能了一件少一件。那麼,事是甚麼東西?你們還知道嗎?譬如一桶糞擺在那裏,今天向外澆,明天也向外澆,天天向外澆,一下子把它澆完了;澆是澆完了,似乎很好的,但是還有臭氣在。臭氣是甚麼?是垢;垢,就是事。了事,就似了垢;了垢,就是了這個臭氣。這個臭氣是怎麼了法呢?向前是用“念佛是誰”澆的;現在去垢,還要“念佛是誰”不要?你們思索一下子!當然以“念佛是誰”刮這個垢。刮過三層五層還是臭,何以呢?木頭把糞吃進去了!木頭與糞混合起來,試問如何刮得了?刮不了,怎麼辦呢?必須把桶子刮成粉子,連粉子都要飄掉纔對。為甚麼要這樣?當知了垢,是了我們心上的垢;糞與糞的渣滓都是心上的病;今天糞也去了,渣也除了,垢還要刮盡,連桶也不許存。就如心上的病,心病好了,心上的垢光了,連心還要去掉。你們想想:糞去了,糞桶還能擺在這裏?垢去了,心還能擺在這裏?大家可以明白“了事”的事;所以説時間要久。那力量最大的人悟過來,心也了,事也了;理也通,事也融;可以説“事理雙融,心境無礙”。但是没得神通。在過去的祖師,大概破這一關的居多。每每有人説:“既然悟了,為甚麼没有神通?”這就是誤會。再則,他不知道宗門下的事,所以有很多的人會弄錯。得神通,要到得神通的那一部關口;可以打破向上的關頭,佛、祖不住,有餘涅槃不住,無餘涅槃亦不住,這個時候,纔得神通。“頂門有眼”,“腦後加錐”,亦復如是,以通為證。破本參未了事的人,可以説是破祖師關;明心見性、事理雙融的人,也可以説是破重關;頂門有眼、腦後加錐的人,是破末後牢關。這是宗門“黄龍三關”的正解。我在當清衆的時候,有一位老參師傅,他是四十年的苦行單,住金山、高旻,功行是有的;對於工夫上,知識少一點。他每每與人説話,都是講他破那一關,開口就説甚麼關。有一天,他問我:“破哪一關?”我説:“不知道甚麼叫關。”他真把我當初參,他説:“這個人連三關都不知道,還算是用功的人麼?”我就問他,他説:“第一、是當面關,第二、是山海關,第三、是雁門關。”我聽了他這三關,我心裏愈好笑!愈可憐他!我又問他:“怎麼叫當面關?”他説:“工夫用純熟了,人家打、人家駡,無論稱你、毀你,連念頭也不動,就可以過了當面關。”我問他:“你姓甚麼?”他跳起來,紅了面説:“我又不是在家人,為甚麼問我姓甚麼?”急的不得了。我問他:“過了當面關,為甚麼還有這個?”他聽了,似乎不錯。歇下來又問他:“如何是山海關?怎麼過法?是先過山關,後過海關?”他説:“不是的,生死是海,涅槃是山;愛是海,嗔是山;斷愛,就是出生死海;除嗔,就是打破涅槃山。”他説的理還有一點。我問他:“如何是雁門關?”他説:“那深了!恐你不懂!”我説:“你告訴我!”他説:“雁門關,要工夫用到如雁過晴空,過空不留痕迹,纔算破雁門關。”你們想想,這許多錯見,錯到那裏去了!後來,我告訴他這黄龍三關話。再説,有一居士稱論某法師,“心明纔説是眼明”。心雖明垢未盡,那裏没有事的道理?明眼人應有的事,還有怕的道理?真是明眼人,當然是事愈多愈好,何以呢?眼明的人,因為人家見不到的他能見到,所以稱他明眼。那麼,眼明,鼻子還可以明,耳朵也可以明嗎?明,要一切明纔對!耳朵也能見物,眼睛也知道有香臭。能、所互融,事即理,理即事;用即體,體即用;用亦復是心,心亦復是事。香板拿到手上就是心,心就是香板;小圊是心,心也是小圊。你們想想:能有這樣互融,還怕甚麼事?但是,今天你們工夫没有用到這裏的人,必須認真的參究,總要用到大悟以後,纔算是你們的目的;不到那個時候,工夫不能放手的。你們現在站在這裏,我問你:“站在甚麼地方?”你們一定會答我:“站在落地磚上。”等你們到了那個時候,我再問你:“站在甚麼地方?”你一定答我:“不是站在落地磚上。”不站在落地磚上,站在甚麼地方?參!
十二月十一日開示(捌七第六日)
“悟理一時,了事久遠。”悟理,就是開這個悟是快得很,可以一時能悟;悟過以後,了事的時間長得很,不是一天二天了的。但是,宗門下悟處的三個關口,本來,在唐宋以前没有甚麼三關的話;到了宋朝的時候,纔有黄龍禪師立的三關語。宗門確乎有此三個關口:第一祖師關,第二重關,第三牢關。這三種關的名詞雖有前後,在用功方面,並不是用甚麼功可以破祖師關,破過祖師關,也不是又有一種甚麼工夫可以破重關,亦不是破重關後另用一種法子再破末後牢關,這都不是的。要知道:關是有三重,深淺亦各有不同,工夫就是一個“念佛是誰”;在乎“念佛是誰”的力量大小的關係。譬如:射箭一樣,力量小的人,一箭射過一面鼓;力量少許大一點的人,一箭射過兩面鼓;有特殊的力量,超群出衆的力量,一箭射過三面鼓,就是這樣的道理。釋迦世尊力量最大,一箭射過九面鼓。這三面鼓猶如三關;用功就如射箭似的。對於宗門這三關工夫,是怎麼用法?關是怎麼破法?破到那一關是甚麼境界?必須要詳細説到你們聽一下子。但是,我深心痛惜你們七期裏没有一個人工夫有點深進,不曾有一個人有開小悟的工夫,這是我深所痛惜的!倘若工夫上猶如窗格上有一層紙,太陽隔紙照進一樣,雖然隔一層紙,光還可以照進來,有這麼一個人也是好的。雖是深惜,也不能不替你們講到。你們衹要一個“念佛是誰”參去,到了工夫極頂的時候──我前天説過的“絶後再蘇”這個時候──力量差不多的人,一悟就是破本參。但是,這個悟許他見性;生死,也許他知道生從何來,死從何去。雖然性是見了,垢還没有除;生死許你知道,事没有了。力量大一點的人,從這一悟:性也見性了,心也明了;理也了了,事也了了;心境全忘,依次破三關的。不是某法師説的:“禪宗已了生死,還要變牛變馬的。”不是這個道理。他著一本書送到與我看,我不許;現在許多人還誤信他這種毁謗禪宗的説法;且不管他的,莫與他争,你一争,就鬭起來了。所以我們出家人,第一要正知見,生真信,一個“念佛是誰”以悟為期。發起心來──參!
十二月十二日開示(捌七第七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