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念錯過,百事皆非。”這兩句話,是説我們念頭一錯,一百件事皆錯,大概是這一個樣子。我説:一念錯,不但百事皆非,千事萬事悉是皆非。何以呢?我們的根一錯,枝末哪裏會是的?根,就是我們現前一念;這一念若真,千事萬事皆真;這一念若非,千事萬事皆非。六祖大師講:“自心不離假,無真何處真。”足可見得證明我們現前一念可真、可非。如果我們這一念非下去,是没有底止的。當知:從無量劫來非到現在,很難得,很難得!今天得到這一個肉殼的身子。在過去,苦吃了多少?若把眼睛打開一看,真是要痛哭一場!四生中的軀殼,那一種没(身+卑)過?皆因一念非之故。現在再不把這個“非”字解决一下子,師傅們!盡未來際,日子很長很長的;眼睛閉著,一腳高,一腳低,這條路不容易走,遙遙無期的!恐怕連遙遙無期這一句話都安不上。何以呢?你能知道這條路是遙遙無期的,纔可以説遙遙無期;根本這條路還没知道,遙遙的一句話,哪裏安得上?那麼,這個非字是不好的,你們回過頭來就“是”的;因為“非”的不好,一定要了它;没有甚麼味道,找個“是”的做做,大概是好的。是的!因為“是”的好。大概這一個“是”字你們還不容易知道,纔有這麼測度。我問問你們:何以説“是”的一個字是好事?宗門下不然;雖然不然,還是必經的一條路。宗門下何以説不然?非,雖不是好事;是,乃對非而説以為好的。宗門下不許以非為是,亦不以是為是;是、非俱不住,纔是宗門下的事。既然是、非不住,以後還有事没有?有、無要你自己領會,我説不行。何以呢?我説有事,你們到又向有上用功;我説無事,你們又向無事上過活;正如古人説:“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”。那麼,為這麼一個人,究竟是甚麼人呢?這一個人,我可以替你們指出來:你的工夫用到這裏很清高,可以説“不與萬法為侶”的。一個人不與有情為侶,亦不與無情為侶,這樣行履,從那裏做到來的呢?是現前一念;這一念是全體是,這一念非全體非。這個你們恐怕還没有明瞭,那麼,我要告訴你們一下子:天下事都不是!衹有一個“念佛是誰”真是的。何以要説“念佛是誰”真是的?不但我敢説,我還敢擔保;你們恐怕有點不相信,我既敢説、敢保,不是空説,當然要有評論的。世上人不足論;譬如釋迦老子,過去諸佛,請到來罷!任誰與我對談,我問:“釋迦老子,‘念佛是誰’還‘是’的嗎?”他説──我代他説:“不是的,這四個字,那裏能説‘是’的?”我再問:“釋迦老子,我説‘念佛是誰’是的,還是對是的人説?還是對非的人説?還是對離是、離非的人説?”我這一問,釋迦老子恐怕没得口開。何以呢?觀機設教,不得不如是;若要對家裏人説。我問釋迦老子,他當然有得答;若要釋迦老子問我,我亦有得答。那麼,釋迦老子没得口開,甚麼人還能呢?不是的!雖然不是的,還要你們念念有,心心有,纔能算“是”的;“是”的一句話,我們就此告一段落。我們雖説念念有得參,心心有得參;要參到甚麼樣子,纔能説念念有、心心有呢?能可以把“念佛是誰”擺在心頭上,老是一個不明白,總是不放手;忽然人家坐香,你竟不曉得坐;打抽解,大家去小圊,你不知向甚麼地方跑;這就是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。你這個不知,不是胡塗不明白的不知;心裏明明白白的:念佛的不曉得是那一個,一直的參去;總是“念佛是誰”,佛是那個念的?到底是誰?究竟是那一個?總在不明白處;以大悟為了期,不悟,總是參。各人發起心來──參!
十一月二十一日開示(陸七首日)
用功人,以為自己的工夫很好,能可以把得住,坐下來身心輕安,工夫是清清爽爽的。自己心裏以為:“好了!我的工夫把得住。”在我來説,太苦惱了!夢還没有夢到!對於有工夫用的人,還可以説是得少為足;但你要行到得少的地方,纔可這麼説;少的地方還没有到,那能為足?你這一種行處,尚不能説是一個用功的人,説甚麼為足?那麼,要怎樣纔是用功的人?要靜中有工夫,動中亦有工夫,動靜均有工夫。這一種的行,是怎樣行的呢?若要靜中的工夫做好,回頭再做動中的工夫;這樣做,三十年、五十年也做不好。何以呢?你將動靜分成兩個,那裏會做得好?靜了的時候,動轉的時間,關頭的中間,要將工夫把得住,纔可以説動、靜都不礙你,你亦不被動、靜所礙。若是不在這個地方把持得住,靜中用則被靜轉,動中用則被動轉;能在動、靜關頭工夫不走失,可以説:動也動不到你,靜也靜不到你;任是紅的、緑的,男的、女的,悉皆不被他轉,纔許你動靜一如。雖然有這樣的工夫,還要考究一下子,一天二十四小時,還能完全如是用嗎?假如不能完全如是用,且問你:有幾個時辰不如是用?有幾個時辰如是用?若要二十四小時內有三兩個時辰不在工夫上用,我不敢保你了生死,亦不能説你有開悟的希望。不但我不敢保,釋迦老子也不敢保;就是釋迦老子站在這裏,你們問他:“工夫,還要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用嗎?”假使他説:“不要,一天有十個鐘頭,或二十個鐘頭用功就够了!要有五六個小時的休息、休息,談談、説説。”很對的!我要問他:“二十個小時用功,是種的甚麼因?五六個小時談談、説説,是種的甚麼因?”釋迦老子有甚麼口開?故此我説工夫要這麼用,釋迦老子一定也説這麼用纔是的。那麼,二六時中不間斷的用,這一種工夫可以説算到家了?還没有,早得很!十分纔有一分。我這麼一講,你們到又以為:“宗門下的事太難,工夫用到這個地方,還説衹有一分工夫,太難,太難!”對罷!因為你没有用功的知識,所以説難;若要有點知識的人,當然不説難,應當這麼用。為甚麼應當這麼用?為甚麼説十分還衹有一分呢?因為,二六時中,就算你的工夫恰當得很;但一經有病,那就壞了!你們想想:有病的時候,用過功没有?工夫還恰當嗎?病,大家都害過的;當害病的時候,用過功没有?恐怕連影子都没有!我們研究研究:有病的時間,要用功不要用功?若説病來不要用功,你們講可以,我是不敢講;在我説:你們要用功;病中工夫用來,還要比平常恰當些纔好。為甚麼要恰當些?痛不知痛,苦不知苦,死,我不曉得,工夫明明白白的;熱來、冷來雖是要命,我一絲也不知道,衹曉得工夫比平常還要好;平常雖好,没有痛苦,工夫便没有這麼得力。如是,可以説:動不到你,靜不到你,害病也害不到你,纔是好!這種工夫到了極頂罷!還没有,還衹有十分二。這麼一來,弄到哪裏去了?真把人弄昏了,太難!我要告訴你們,要你們見到纔對:任是動、靜一如,病也病不到你,你還睡覺嗎?睡熟了,做起夢來,工夫如何?你們大家想想:還恰當嗎?我並不是説來難你們!夢,大家都會有的;若要睡下覺來,做起夢來,不要用功;我告訴你們,古人説:“業識茫茫,無本可據。”這兩句話怎麼説?照這樣説,睡夢一定要用功。若能在睡覺的時候,不知有睡覺,還會做夢嗎?夢,也是“念佛是誰”。無論睡與不睡,一概不離工夫,纔許你有相當的把握;還不能説是十分。何以呢?古人云:“靜中工夫十分,動中纔有一分;動中工夫十分,睡夢中衹有一分;睡夢中有十分,八苦交煎,生死臨頭,又衹有一分。”這不是我講的。工夫,必須用到臨末關頭有十分的把握,了生脱死纔有你的份。生前的工夫不用到死後,死後的工夫不用在生前;用,不能一直一個。我這麼講,你們覺得宗門下的事太難,太難;都要搖頭,似乎辦不到,太難了!我説不然,你看到它這多麼深,衹要我們一個“念佛是誰”就行了!一個“念佛是誰”,那裏能有這麼大的力量?我們試驗一下子看:“念佛是誰”提起來在;歇下來就不在。你們這麼樣做看看:“念佛是誰”提起來不放它;在這個時候,你們研究一下子,審覈一下子:動還能礙它?靜還能礙它?不論是有病,是睡夢,還有它的份嗎?八苦交煎怕甚麼?這一個“念佛是誰”就送你到家。這就是“一超直入”。雖然這麼容易,這麼直接,終歸要你們“念佛是誰”做到:提起來在,放下來也在。用到這個地方纔對。參!
十一月二十二日開示(陸七第二日)
動轉施為中,工夫要把得住;晝夜六時中,工夫要把得住。若有如是的工夫,與你們的本份事纔有點相應。為甚麼要這麼用呢?要曉得:工夫上有一點放下來,就是一點空檔子;這一個空檔子,就是一個洞,我們的生死就從這個洞裏冒出來;這一個空檔子,就是發生六道輪迴的根據地。你們想想:工夫上有這一點絲毫的空檔子,就是生死輪迴的生處;那麼,豈有白天用功,夜裏就不用功的道理?坐香是用功,行香就不用功;再説睡覺更安不上,這樣知見的人還不少:這就是你們的大誤會處。這一種誤會,誤的人不少!誤的時間也不少!我看你們這樣的誤下去到那一天為止?你們現在打七是精進用功,班首師傅、維那師傅是助你們的精進,是助你們的奮勇的;你把行香的事到不放在心上,跑起來如是,催起香來還是如是,這就是你們的精進!這個七還要打嗎?若要行香如是不在乎的跑,催起香來還是這樣;那麼,和尚、班首、維那,不是無用?照這樣,我還答應你們嗎?規矩:招呼行,就要行;招呼催香,就要飛跑;不得訛錯一個字的!我指導你們用功,你們用與不用,我還可以原諒一點;但是,我的規矩,你不能訛錯一個字的。照你們這樣:招呼你行,你不行,你的命還要嗎?你這個色軀還想在禪堂住幾天?我今天告訴你們:向後執事上招呼你們行,就要行;一聽催香,就飛跑。訛錯一點,我看了,就是三個香板,把你骨頭打斷,有命没有命,我不管。你們好好的當心!我不講到你們聽,香板打下來,你要怪我:“太無道理!犯這一點小規矩,那裏要打這麼重的香板?太厲害!你的規矩没講到我聽;你若講過,我們聽過,知道規矩的厲害,當然要聽招呼,我就飛起來跑,不算甚麼事。”對罷!你們是要這樣子怪我。今天我交代過了,你們留心記好!為甚麼要這樣呢?要曉得:你們一年到頭企望七期裏了生死。七期裏用功,全仗一個精進;精進、勇猛的,尚且不能了;懈懈怠怠的,還能有用嗎?平常指望七期裏,七期裏這樣,還指望甚麼時候?我把你打死,還有罪嗎?但是,叫你飛跑,不是跑著玩的,還要步步不離工夫,念念不離工夫;若是空跑,到不如不跑!大家要留心記好!現在用功的人,都要考究一個純熟;猶如山中野牛一樣,要這野牛做事,必先把它教純熟,而後纔可以用。你看:初初把它拴住的時候,東奔西跳,一點不上軌道;今天也教,明天也打,漸漸的可以上路了。再久,就可以跟著你跑;純熟以後,不用拴繩,它還可以在你前走。用功亦是如此,初初的一個“念佛是誰”與野牛一樣,你要用功,它不隨你用,不是這裏打岔,就是那裏打岔。久久的,就好用了;再久,純熟了,衹有一個“念佛是誰”向前用去。以前“念佛是誰”用不上,盡是打妄想;現在妄想打不起,盡是“念佛是誰”;白天、黑夜盡是工夫,想打一個妄想不可得,能這樣的用,就可以説純熟了。為甚麼要這樣用?我們的工夫要想成團,必須要上這條路,從這條路走過去,纔可得到成團的工夫;若不從這條路上走一下子,工夫不得成團。如何是工夫不成團?如何是工夫成團?這兩種路上的工夫,你們要徹底見到,用起功來纔對。成團,並不是有個甚麼東西,是泥巴團子或木頭團子,若要這樣會,是弄錯了!是著相。這個團,是“念佛是誰”得力的時候,心是“念佛是誰”,打妄想也是“念佛是誰”,翻業障概是“念佛是誰”;身上是“念佛是誰”,腳下也是“念佛是誰”,手裏是的,眼、耳、鼻、舌等,均是的;站在這裏,站的地方也是“念佛是誰”;抬起頭來看天,天也是“念佛是誰”;如是心,如是身,如是虚空、世界,通通共成一個“念佛是誰”。就是這麼一團,並不是木頭、泥巴的團。“念佛是誰”這一個團子,滚到那裏也是這一團;你要想把它打破,用木頭、榔頭打它一下,木頭、榔頭也成了“念佛是誰”;用個石頭打它一下,石頭也成了“念佛是誰”。我這麼説,是一個譬喻,你們心裏要有點領會纔對!這樣的工夫,就是成團的工夫。對於成片的工夫:“念佛是誰”提起來疑情得力,到了這時,疑情也是“念佛是誰”,“念佛是誰”也是疑情;山河、大地就是我自身,自身就是心,心亦是身,身亦是山河、大地,假如給磚頭、木頭打一下子,一點動靜也没有。能可以如是用,成片的工夫就容易到家。我這麼講,你們的工夫用到這裏没有?不要你們説,我曉得你們没有;既然你們没有用到,就不要講纔對;要是不講,見到你們太苦惱,前途用功一點知識也没有!你雖没有用到,我在前慢慢的領到這裏,你們也可以跟到這裏;即是不能用到,也可以種一點道種。你們有志向的人,這個工夫也不難做到;衹要認識二六時中不論行香、坐香、睡覺,都要把工夫照顧好,不許它一點落空;行起來,要認真行,步步不離“念佛是誰”;坐下來,孤迥迥的,疑情歷歷明明的;將來可以達到成團成片的工夫。參!
十一月二十三日開示(陸七第三日)
用功的人,似乎靜中用功好用,坐下來用,工夫就現前。要説動中用功,不容易!工夫恰當的時候,似乎不能動,一動,工夫就没有;還要説動中、靜中疑成一團,打成一片,真是不容易辦到。對罷!那麼,老實説一句:動中工夫不容易用。何以呢?“一動再動”,這一動還未了,那一動又來了,後頭節節跟上來,一向是這樣:“一動再動,再再動。”就如你們坐香,工夫好得很,遇著開靜,不是動了嗎?開靜後,就要放腿子;起過香,就要小圊;這許多事,可以説:開靜,放腿子,是一動再動;起香,小圊,是再再動。你們想想:這樣子念念不停的動,以及又没有在動上用過心,今天要你們動中用功,一下手那裏會做到?現在我們五六個七打下來,靜中的工夫大家當然已用好了。你們現在要做動中的工夫,不容易用,是甚麼道理?因為你們一向没有留心。你要曉得:靜中的工夫雖然得力,那小許有一點動作,馬上就丟了;倘若你在動中能把工夫用上,任是一切的動也不能動你的工夫;因為你的工夫從動中得來的,那裏還怕動呢?你們以為動中難,我説不難:第一,要你們有這一種知識,要了生死,必須要將工夫在動中用上;能可以把工夫用好,自然就可以動、靜一如。生死的長期,生死的厲害,生死苦惱,非要動、靜一如工夫不能了:這就是第一個知識。次則,要知道工夫是要用,無論動中、靜中,工夫是不能離開;要了生死,必須工夫用到成團、成片:這就是你們第二個知識。有這二個知識,立定志向,非辦到不可;若不把工夫辦好,我就不算一個人!任是行、住、坐、卧,不問動、靜,終歸把一個“念佛是誰”抱得牢牢的,死也不放鬆。你有這樣的一個决志,還怕辦不好嗎?但是,决志還要會巧,不會巧就弄成拙。怎麼是會巧呢?首先要知道:生死不是一天造下來的;今天要了生死,也不是急事。要怎樣呢?三年五載工夫用不到家,我總是用,三十年、五十年,乃至此生;此生辦不好,來世再辦;來世辦不好,我亦不改初志,終歸以辦了為期。久也好,快也好,快、久與我不關心,寬寬大大的,毫無一點疑意,這樣去做就是會巧。不會巧的人,三天一用,没有味道;或是靜中用,動中不要用;他看没得味道,要用、不要用,還要緊嗎?這是不會巧。你們大多數的人,還有這一種知識嗎?現在的工夫,我問問你:“動、靜中的工夫如何?”你一定講:“早板香,靜中還可以;午板香,有昏沉;養息香,上半枝香還好。”恐怕你們衆口同音。這麼説來,靜中還没有完全做好,那裏還説動中?没有一個説:“我枝枝香把得住,就是動中老不得力。”還有這麼一個人嗎?再者,“靜中也有工夫用,動中也有工夫用,就是一個抽解(木+魚)子一打,把我的工夫打掉了!”你們還有這一個人嗎?有這麼一個人,也是好的。你們不能做到的病在那裏?就是在一個面子上;一天到晚怕碰人,怕礙人,對於做事不能訛錯一點;若錯一點,馬上就是香板,面子上不好看,難為情!你們想想看:是不是,一天到晚,就在人、我上留心?因為“我”要面子,不能犯人家規矩;這一關就把你關得牢牢的!還有那一個人説:“我不管規矩不規矩!規矩是第二,我的‘念佛是誰’有絲毫不在,我就没得命了;就是那裏訛錯,把我打一下子,哩啦一下子,我的工夫是不能打失!”你真有這一種工夫,香板打到你身上,不知疼痛;哩啦,我也不曉得難為情;打、駡都不曉得,那裏還知道要面子?不是把這個難關安然過去?並不是説不要規矩,不要規矩,你到又放逸了;真實有工夫的人,工夫越恰當,規矩越守得好。你們以為:“工夫最難處是:‘念佛是誰’用到了極難的地方,怎麼得過去呢?”你真用到為難處,要想把這難處過去,本來是不容易的事。譬如:“念佛是誰”用起來不能向前,又不能退後,左之、右之,都不可走,站在這裏又不對。等如:前頭一個人拿一把刀,你向前,他就是一刀;後頭一個人拿一根槍,你退後,他就是一槍;左面是大火,右面是大水;四圍都是險地,動步就是傷身失命!站到這裏不動,四面又逼來,亦復傷身失命。我問你們:從那裏走?這一關怎麼打得過去?大家靜下來領會一下子,這是譬喻,你們就把這是譬喻的意義擺在心裏體會一下子,把“念佛是誰”來證明一下子,看是怎麼樣的過去?這不是小事!大家心裏答我一句。若能答出這個前有刀、後有槍,左火、右水的地方過得去;任是劍樹、刀山亦過得去,鑊湯、爐炭也過得去;不把這個地逃過去,一處也免不了!我到多多的與你們討論一下子:前面拿刀的人很凶勇的跑來,刀離頭衹兩寸,後面的槍就要刺到身上,左面烈火炎炎,右面萬馬奔騰的大水,到了這個時候,你的身命還要嗎?要,就要走過去纔對。你們有甚麼辦法過去?心裏想一下子。你們若是没有辦法,還能算一個用功了生死的人嗎?可憐!你們恐怕没辦法,你們哪個有這膽子説過得去?這一關我要替你們過一下子,不然你們總是不得過;這一關口過不去,用功了生死没得你的份。你們各人把工夫提起來!我再問你:你正在這個不得過的時候,怕的不得了的時候;你再問“念佛是誰”?究竟是誰?到底是甚麼人念的呢?這麼一問,我再問:你的身在甚麼處?心在甚麼處?你們研究一下子:這麼一問,當然身、心俱不在;身、心既不在,你還有個怕刀、怕槍在嗎?水、火的相貌還有没有?任它再惡的境界,我把工夫一追究,當下不是就冰消、瓦解,滅迹、潛踪嗎?這一關過得去,任何一切的境界都可以過去。這一關我替你們過去了,向後的事,就要你們自己去。譬如:南京到北京,再遠,中國與外國;不怕隔山隔水,我今天乘飛機,一下子就過去了,可是極容易罷!發起心來──參!
十一月二十四日開示(陸七第四日)
“行亦禪,坐亦禪,語默動靜體安然。”這幾句話,是説用功人一天到晚心行上的事。見得要你們動、靜一如,不分晝、夜,用功是要這樣的。為甚麼要這樣?不可以歇歇嗎?要曉得:你有這樣真切的工夫,將來纔有真切的悟處,如果你有一處没做到,將來的悟處就有一處不到,真悟是一悟一切悟;若有一點未悟,就不能説真悟。所以要你們現在的行真,將來的悟一定會真。但是,這個悟,並不是求悟,亦不是想悟,也不是信口説悟。要得真悟,必要真行;行到,它自己會悟。可是,要你們抱定一個“念佛是誰”,行也參,坐也參,工夫恰當也參,不恰當也參,有妄想也參,有昏沉也參;你有這樣耐苦親切的參,真實不虚的工夫,還要開悟做甚麼?我説不悟也可以。何以呢?你有這樣耐苦親切的參,真實不虚的做,怕甚麼三灾八難?怕甚麼四生六道、生死輪迴?一切都不怕!這樣不是不開悟也可以嗎?你的工夫用到了家,那有不悟的理?譬如:到鎮江瓜州一條路,出山門一直向南跑,把眼一閉,放開腳來跑;路上有人我也不問,到與不到也不問,跑了一天就會到了。既到瓜州,還能説不是瓜州嗎?或者,教你一直向南跑,你跑就是了;但你纔上了路,東張一下子,西望一下子,找一個人説説談談,坐下來吃杯茶,問問:“到没有到?還有多遠?”你們這樣,還能到嗎?用功亦如跑路一樣,教你“念佛是誰”一直參去,得力也參,不得力也參;開悟,我也不問;不開悟,我也不問;終歸我行到那裏,不要開悟也不由我;你的工夫没有行到,想開悟也不由你。猶如跑路一樣,到了瓜州,你説不是瓜州,不由你!未到瓜州,你説是瓜州,也不由你!你們有好多人,教你一直用功,你是不肯用;就如那跑路的人一樣,東張張,西望望,這就是妄想、昏沉;問問此地是瓜州不是,差不多是的!你用功也是這樣:“我已經悟了嗎?”見神,見鬼,妄自穿鑿,空自卜度、思量分別,自己誤自己,怪哪個?你以為騙騙人就罷了,騙人可以;騙自己,到了那受報的時候,你叫苦也是無用!因為你的因地不真,當然要受報。所以教你們不要求悟,你把求悟的心拿來用功多麼好呢!念佛是誰這一句話,你不用到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的地方,要想有點受用,是靠不住的。不是三天、五天,三月、五月,就能到家的;要你不問日、月,把一個“念佛是誰”一直參下去,二三十年還没有悟,我要教你歇下來。我問你:“念佛是誰?”念佛是哪一個?你們没有一個有口開。天下人都被這一關關住,你們那一個説:“天下人關在裏頭,可以;我不被它關在裏頭!”還有嗎?那麼,你三十年的工夫用下來,我問到你“念佛是誰”,你必有話了;我一問,你隨時就有得答。你們想想看:天下人都被它關住,不能出口氣,就因為念佛是那個,不能答話。到了那個時候,我問你,你就有得答。還有,你們的工夫還没有用上,禪又不會參,開起口來要假面子:“我悟了,我知道了,我領會了!”你這樣子做光影門頭的門外漢!徒托空言的掠虚漢!有甚麼好處?你騙人家可以,你騙你自己,可是苦惱之甚!從今天起,向後請開示,無論到我哪裏,或班首師傅寮房,不許講別的話;一去就道“念佛是誰”。從前請開示,是你問我;今天我要改規矩,不許你開口;你一到,我就問你:念佛是哪個?你就道;道不出,我就是一頓香板。或者,你不敢開口,心想不去;我查到了哪一個人不去,我就進堂催香,起碼三五塊香板。因為工夫非逼不可,不逼,不能進步。但是,我問你,你如果一定要答,假若答錯了,不是的,我告訴你:我的香板打下來你吃不消;倘若自己没有把握,不開口,吃兩個香板還好;開口亂道,我不答應你的。各人發起心來──參!
十一月二十五日開示(陸七第五日)
宗門下的人,不亂開一個口;假使説錯一句話,就要喪身失命。你的身喪了,命失了,還算小事。如何是大事呢?妄答一字,就要墮阿鼻地獄。你看這個事還小嗎?何以有這麼厲害?不是我講,佛的金口説:未證謂證,未得謂得,未明謂明,未悟謂悟,大妄語成阿鼻地獄。此是佛説的,不能説錯的。謂證的是甚麼?没有證到初、二、三、四果,己説已證。謂得者,没有得到三明、六通、八解脱者,自己言得。謂明者,没有天耳明、天眼明,己説已明;念佛是哪個不知道,就是未明;能答一句,就是已明;本來不能答,隨口答一句,就是己説已明。謂悟者,對於十方諸佛的百千三昧,一切祖師的無量妙義,一點未悟,己言已悟。“念佛是誰”悟過來,塵説、剎説無窮無盡;此一句未悟,口也没得開;如要信口答一句,就是己説。依你來説,是不是答錯一句就要下阿鼻地獄?大叫喚,小叫喚,都有你的份;又如秤砣落水,一直到底。你這一位今天信吹,隨便答了這麼一句,你不在意;因為你不曉得這一種因最厲害,我把你一看太可憐,可憐!這一句話不是説了就了事的!古人答錯一句話,墮五百世的狐身──前百丈與後百丈公案一則。你們真把“念佛是誰”參通,安然有得口開,並不是老没口開;你行到那個時候,不但口能講話,耳朵也能講,鼻子也可以講;古人不是説:“盡大地都是我的口。”比虚空還要大?我再問你:“虚空,你一口吞下去還可以嗎?”你當然答:“我已吞下去了!”我再問你:“把虚空吞下去,身放在甚麼地方?”要屙出來罷!你再答我一句,不能没得口開!參!
十一月二十六日開示(陸七第六日)
參禪人工夫用到深入,自然會身心俱失,動靜全忘。所以教你們動中如是用,靜中亦如是用。靜中的工夫是怎麼做法?動中的工夫是怎麼用法?分動、分靜,實在是對你們初用功的人不得已而講。本來衹要一個“念佛是誰”提起來不明白,認真的把住,不教它有絲毫的間斷;你真能這樣真實不虚的用,你打開眼睛來望望,心安在甚麼地方?當然心不可得;既然心不可得,身亦當然不可得。何以呢?心因身住,身由心有;有心就有身,有身亦復有心,身與心是跟到來的。今天,工夫恰當,心不可得,身亦不可得,這個不是身、心俱失工夫。動要身去動,靜亦要心去靜;身心上有動有靜,必要分別纔知。你的工夫身心不可得,拿甚麼分別?有了分別,不是有了心嗎?心既有,一切皆有,説甚麼工夫?有工夫無這樣的心。既没有心,决定没有分別;既無分別,動靜的相更不可得,故此動靜全忘。因為你們五六個七打下來,工夫還没用到這裏;你的工夫若不用到這個田地,這個七期裏要想得點消息,想得一知半解,没有你的份!再説了生脱死,更没你的份。照這樣,不是白吃了一番辛苦?或千山萬水,或一年到頭,全望七期裏了生脱死,桶底脱落的。我見你們一個人也辦不到,故此要助你們一下子,把你擺在堂裏,要你們真用功,不准有一點放逸;若有一點懈怠,馬上就要催香;這個香催下來,你的命就靠不住了!教你去寮房,要你道,道不出來,就是一頓亂香板。怎麼叫亂香板?打香板的規矩:二、五、八,三、六、九,這是上規矩的;亂香板就是盡我的力量打,不問十個八個,這就叫亂香板。要曉得:這個亂香板打下來,是丟面子的;打了亂香板,面子是不好看的!你們還有人不在乎甚麼亂香板,丟面子也不問,衹要混過這一時就罷了。你心裏又説:“催香的香板太重了!不如到寮房去一下子,打一頓香板就没事了。衹要混過就算了,其他還有甚麼?”你們的用心都在這些地方。或者,“還有某班首師傅寮房没有到,不對,要去罷!應酬一下子;不去,恐怕他不高興。”你們都在這裏地方用功。還有没有一個説:“不對!到寮房挨一頓亂香板,太無味道!天下人被打可以,我不肯為這麼一個人。我要去,不但不打,還要説説家常話,還要恭敬我。那裏不是人做到的?”要你們道,不是騙你們好聽的,没得口開,是你工夫没有到這裏;你的工夫用到了,自然會道的。我在金山的時候,並没有住好久,衹住一年多。但是“念佛是誰”早已相信;在家的時候,就用這一法,但没有深入;及至金山住了一年,粗妄歇了;二十天,細妄歇了;七八天下來,那一種的境界仍是一樣,並不算奇特。何以呢?此是工夫上應有的境界;你們的工夫用到那裏,也會有的;十方諸佛、歷代祖師,也從這條路上走過去的,所以不算奇特。粗妄歇下來是甚麼樣,細妄歇下來是甚麼境界,我自己見到,説給你們聽也是惘然!徒增你們的妄想。你們衹要真實懇切,抱定一個“念佛是誰”,死也不放鬆的用,你行到這裏,自己會見到。我那個時間,粗妄、細妄歇下來將近一個月,那天正是光緒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,夜晚六枝香,一下(木+魚)子打下來,好像半虚空裏翻筋斗,地下翻到空中,空中翻到地下,有這麼一回事。自此以後,舉止、動靜與平常不同;對於悟,有没有悟,我不敢講。但是,在這一(木+魚)子打下來的時候,似覺到要歎兩口冷氣,為甚麼呢?這件事不隔毫釐,為甚麼還要我吃這一番苦呢?一點不隔,為甚麼把我埋到今天?真是冤枉,冤枉!還又好笑!笑個甚麼?其他也没有甚麼好處,將來説生天,我高興生,我就去;不高興,就不去。假使下地獄,我願意去,我就去;不願意,就不去;這個我可以做得到。對於悟,是没有悟。由那次向後,有一位首座和尚,這位老人家本份事是很好的,他看見我的行止不同,他把我叫到去,就問我:“念佛是誰?”教我道,他這麼一問,我心裏明白,你問到我家裏來了!譬如:你問我禪堂裏的事,我還不曉得嗎?兩張廣單,一個佛龕,後面有維摩龕,當然是現成事;家裏有甚麼?破布爛草鞋,壞伽籃褂子。他教道,破草鞋一手就丟出去;再問,伽藍褂子也拋出去,這都是現成事。假使没有進過山門,有人問你禪堂內的事,你哪裏曉得?也許你聽到人家説門向南,再問裏面還有甚麼東西,一定不曉得。彼此一問一答,他説:“你悟了!”我説:“没有悟。”他説:“没有悟,是學來的?”我説:“學也没有學。”那時,由這麼一來,轟動了大家,他們都赞歎不止。當時我覺得不對,搭衣、持具去請他不要如此,我説:“我還没有深入堂奧,請你們諸位老人家原諒到還好!”後來,有一位西堂師傅慈本老人,這位老人本份事也很好,他歡喜以活句子接後人。活,就是機鋒轉語;我一向不願意用活句,因為,今時的人根性不同古人;教他抱住這一句“念佛是誰”死參,尚且死不下來;再用活句子,更死不下來,所以不願意。偏偏這位西堂師傅,他要與我談談。有一天,他正要洗臉,將手巾提起來問我:“這是甚麼?”我説:“放下來!”他説:“我要洗臉。”我説:“還要放下來!”他到弄得没有口開。這許多話,你們聽了並不是教你們學的,莫要弄錯了!是説給你們聽聽,要你們知道這件事是有口開,並不是老不開口的,大家要聽清。那麼,我當時並非要與他争勝負,總想教活句子丟掉;今世人不可用,是這個用意。他仍是不改,又一天,到他寮房裏契茶,他把一個桂圓擘開,肉子給我吃,殼子拿在手裏説:“盡十方虚空都在這一個殼子裏。道一句!”我講:“盡十方虚空都在這殼子裏,你在甚麼地方?請道一句!”他又弄得不能下臺。大家都是道人,還有甚麼人、我?你們想想:那裏會没有口開的呢?所以我逼你們一下子:在堂裏不去寮房,是不行;道不出來,又不行;逼到你們首先這身没有處放;放到無可放的時候,心也没處安;直至逼到你身心放到無可放的時候,還要逼到你山窮水盡。到了那個時候,你不能開口,我當然還要你的命!各人留心記好!參!
十一月二十七日開示(陸七第七日)